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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從來不在人前隱藏對我的好感,因此我也幾乎成為全年級女生的公敵。我苦笑一聲,人人都羨慕於我的好運,又有誰可以體會我從默默無聞之人忽然上升為全校焦點而陡增的壓力。
泛黃的信封上留下林森濡濕的手指印,薄薄的幾張紙掂在我手中卻有巨石般的分量。填報志願前夕,他不止一次的徵詢我的意見,在得到我報考ZJ大學的肯定答覆後,才在最後一天填上自己鄭重的一筆。他的故作高深只換來我的好氣又好笑,我可不希望之後四年還要繼續遭受他的荼毒和同窗的白眼。於是ZJ大學換成了JT大學,我偏不讓他如願以償。而Z大和J大分屬兩個城市,不管今後會怎樣,至少能享有四年的清靜。
防盜門被推開的咣當聲拉回了我飄忽的思緒,媽媽提著滿滿的兩個馬夾袋走入,我忙伸手接過,低頭一看,竟全是些零食、水果和糕點,不覺失笑:“媽,你買這麼多東西幹嗎?”
“給你帶去學校,聽人說J大的伙食不好,怕你餓著。”媽媽捏了捏脖子,坐到我身邊。
我討好的倒了杯水給她,撇撇嘴,“那也不用這麼多吧。”
“你吃不完還有林森呢。”
我啞口無言,話語在舌尖轉了幾個來回,終於默默吞下。
仿佛是意識到我情緒上的轉變,她詫異的問:“剛才遇上林森讓他上我們家玩,他說改天再來看你。你倆這是怎麼回事?”
我只覺得自己滿頭的黑線,常聽說有家長因為孩子早戀採取各種強制手段,只為了將火苗扼制在萌芽之中,可偏偏我的父母不但態度曖昧還採取了放任其自由蔓延的政策。
“媽,我和他又不是一所學校,你就別操這個心了。”我說的已是無比婉轉,仍是被媽媽狠狠一記敲在腦門上。
我委屈的扁了扁嘴,小聲嘀咕幾句,她哼了一聲,“不要當我不知道,定是你耍了花招。”
知女莫若母,我只得訕訕乾笑。
“你從小嬌生慣養,什麼都不會,從來也沒出過遠門,原本有林森替我們照顧你,你這孩子還非不領情。”母親大人滿腹的牢騷,在一兩個小時之內不會有結束的趨勢。我眼角撇向了客廳里的掛鍾,暗暗叫苦。
“林森這孩子人乖巧,讀書又棒,對你也好……”我把臉轉向一邊,儘量做到左耳進,右耳出,類似的話,前前後後聽過不下百遍,耳朵上的老繭也起了幾層了。
“……”
“我真搞不懂你整天都在想什麼。”每次“推心置腹”的談話都是在我的無聲抗議後以這句為結案陳詞,我喘了口氣,終於得以解脫。
我可以對媽媽的話不加理會,可是她說多一次便會在無形中加深我的愧疚。
我在企盼和焦躁中迎來了開學,幸好新鮮忙碌又豐富多彩的大學生活很快衝淡了對林森的內疚之情。
第二章
帶上一本書,去浪跡天涯……
竹喧是我步入大學認識的第一個朋友。新生報到那天,著實有些興奮,這是我頭一次離開父母獨立生活。當我按照錄取通知書上羅列的流程,註冊,交付學費,領取一堆生活必需品後,推開了430寢室的大門,當時她正抖抖索索的站在小梯子上吃力的掛著一床蚊帳,回眸望我,臉上沾滿了汗水和灰塵堪比花貓,顯得尤為滑稽,她撲閃著黑白分明的杏眼衝著我甜甜一笑,一臉的真誠在瞬間就打動了我。
還沒等我自我介紹一番,接下去的場面詭異的出乎我意料。只見她躬身奮勇往下一跳,我目瞪口呆的看著她漂亮的自由落體運動,緊接著伴隨著乒桌球乓的響聲,角落裡柜子上的瓶瓶罐罐加上臉盆腳盆全都打翻在地,而她坐在其中無辜的瞅著我,我在幾秒鐘的痴楞後終於爆笑出聲,這樣的迎接方式委實令人記憶深刻。
這是我初次見識竹喧的彪悍,未曾料想,這僅是開始。晚上的寢室睡前座談會讓我又一次領略到她無比強悍的言行。
整理完寢室後,下午則是千篇一律的開學典禮和動員大會。高中時,每個學期總會有這麼一出,真沒想到,進入大學仍是不能免俗。近一天的忙碌後,早已疲憊不堪的室友們陸續回到宿舍,年輕女孩聚在一起,總有說不完的話題,且很快熟識起來。
長著張娃娃臉的梅玫,卻是七人中相對年齡最大的一個,自然是當仁不讓的被選為寢室長。
說話細聲細氣的裴子瑜,溫柔穩重,安靜的坐在床頭聽我們討論,不太插嘴,但每一次恰到好處的柔柔笑意,會讓我產生一笑傾城,再笑傾國的錯覺。
陳冬,不厚道的竹喧立馬給起了個綽號:冬瓜。的確,白白嫩嫩又有兩個可愛的小酒窩,這個外號很適合她。
名字最富有詩意的當屬柳如煙,據她自己推斷,她母親懷她的時候正迷瓊瑤,因此瘋狂的指望女兒也能像瓊瑤文藝片中的女主一樣,如楊柳般婀娜,似煙霧般夢幻。按照竹喧惡毒又頗為嫉妒的說法卻是她長的實在是太對得起群眾,大家一看,這名字真好,趕緊如煙般散掉吧……惡靈退散!
程英是寢室中唯一一個家在外地的女生,酷愛武俠,一共帶了兩廂行李,其中一個竟是滿滿一箱子的金庸全集,美其名曰:精神食糧。她的座右銘即是:可以不吃飯,但是不能不讀金庸。她對武俠小說的迷戀程度,從她的姓名便可見一斑。那美若天仙,又對楊過一往情深,卻始終將這份感情壓抑心中的黃藥師之關門弟子,也曾給我留下極其深刻的印象。
不知是巧合還是老師有意的安排,被分在同一寢室性格迥異的七人,竟然都分屬天秤座,這一點著實讓我們小小的興奮了一把。
十點宿舍樓準時熄燈,我們在一片咒罵聲中不情願的各自鑽進蚊帳。夏末和初秋的接替,空氣中瀰漫著濕氣,稍稍一動,額上仍是會冒出一層薄薄的汗水。
我從枕頭底下摸出微型風扇,旋動按鈕,愜意的吹著陣陣涼風。一時之間,扇葉轉動聲,蒲扇的嘩嘩聲不絕於耳。就在我昏昏欲睡之時,對床的竹喧忽然開口說:“姐妹們,我給大家講個笑話吧。”
“好啊。”我頓時來了勁,連聲附和。
其餘幾位室友也興致高漲的探出半個身體,一個勁的催促,“快說。”
竹喧清了清嗓子,故作神秘道:“是個黃色笑話。我可話說在前頭,以後不要說是被我帶壞的。”
幾絲悶笑從角落發出,不知出自誰之口。竹喧沒有理會,見我們無異議“嗖”的一下坐起來,雙腿一盤,如老僧入定,慢條斯理的說開了:“有一個男子,身材高大,長相英俊,又是家財萬貫,幾乎是每個女子夢想中的鑽石王老五。可這樣一個極品男,卻一直沒能找到理想中的另一半。不是他眼界太高,而是因為他有一個難以啟齒的隱疾。”
話至此,竹喧頓了頓,柳如煙插嘴問:“不是他有什麼暗毛病吧?”
竹喧“嘿嘿”乾笑,接著說:“他只要一開口說話,原本中意他的女子都會逃光光,原因無他,又尖又細的嗓音,同太監無多大區別。為此,他苦悶了很久,終於有一天他不甘再被人嘲笑轉而去醫院求醫。醫生在為他做了詳盡的全身檢查後,告訴他要改變聲音不是沒有辦法,但是要下定決心很難,唯一的方法是成為真正的太監,除此,再無其他療法。男子正值壯年,怎肯輕易就範,猶豫許久,還是放棄了就醫。隨著他年齡的增大,身邊的朋友一個個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只有他還是孤家寡人,心中愈發的孤苦。於是在一個午後,他獨自一人去海邊散心。看到許多人在游泳,便也心癢的下了水。他被告知只有周圍一公里處是安全的,出了範圍會有鯊魚。他在水中泡了一會,心情也好了很多,游的興起把之前的告誡拋著腦後,越游越遠,漸漸離開了安全區域。一陣腥風颳過,他聽見耳邊似乎有人在大叫,這才憶起剛才的警告,慌忙往回遊,已是來不及。眼前一花,幾條兇猛的鯊魚朝他撲將過來,他感覺下身一痛,水面上立時漂起幾縷紅絲,慌亂之間只能開口大叫:‘救命啊,救命啊。’”
竹喧的描述生動形象,像是親眼所見,我完全沉浸在緊張的氛圍里。她先是用尖細的聲音叫了幾下“救命”,然後埋下頭,用手摳住脖子壓住嗓子粗聲粗氣又有氣無力的叫喚道:“鯊魚來了。”
寢室里鴉雀無聲,仿佛連針掉在地上都能聽的清晰分明。我還在等著竹喧接下文,她遲遲不發話。這就完了?沒頭沒腦的算什麼故事。我實在是忍不住了,開口問道:“竹喧,你的聲音怎麼變了?”
死一樣的沉寂後,寢室忽然炸出一長串的爆笑聲,柳如煙和梅玫已然笑的東倒西歪,程英和陳冬拼命揉著肚子,連一貫矜持的裴子瑜也止不住發出銀鈴似的笑聲。竹喧從床上蹦了起來,怒喝:“死葉子,你才聲音變了呢。”又惹得整個寢室的人捂著嘴狂笑不已,只有我無辜的眨著雙眼,不明白自己究竟說錯了什麼。
直到管理處阿姨拍響了寢室大門,她們才意猶未盡的噤了聲。
很久以後,我才弄懂了這個笑話的含義,從這天起,每次說到鯊魚,我和竹喧總會成為嘲笑的對象。為此,我的耳朵沒少受竹喧的蹂躪。
當然,本次臥談會也在無形中增進了彼此間的友誼,為往後四年的和平相處和共同進步打下了堅實的基礎。
第三章
有些時候,正是為了愛才悄悄躲開,躲開的是身影,躲不開的卻是那份默默的情懷。
深秋的夜晚,總是帶著微涼的愜意。
心不甘情不願的被老爸老媽推出家門,又踏上漫漫征程。
最初的新鮮感消失後,我開始討厭星期天,討厭每個周日都要換三輛車,橫跨大半個上海市區回到這裡。這個閃著金光的校名就像圍城似的,外面的人打破了頭拼命往裡擠,而在裡面的人就直想著能儘快畢業脫離苦海。
背著厚重的雙肩包,雙手提著兩大袋蘋果,我用膝蓋撞開了寢室的大門。
“葉子,你回來了,”門邊的床鋪跳起一個肉彈直撲我而來,“可想死我了。”
我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我怎麼不知道自己這麼受歡迎?”我斜眼看了眼竹喧,把手裡的水果往後藏了藏,“你不會是掛念上它們了吧?”
“我是這種人嗎?”竹喧苦笑著朝牆邊努了努嘴。
角落裡一溜紅色的水瓶並排列著,唯獨少了竹喧的那兩個,我將袋子扔在行禮箱上,再把背包甩到了上鋪,狂笑:“你又丟水瓶了。哈,誰讓你非要買鶴立雞群的粉藍色呢。”我摸著笑的微疼的肚子,眼睛眯成了一條fèng。
“你還幸災樂禍啊你,”竹喧長長的手指狠狠的掐了我一把,“已經是開學以來的第三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