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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了,”靠門而坐的Ellen在MSN上提醒我。
我抬頭,所有人都正襟危坐,眼睛盯著電腦屏幕,好似有做不完的事。
殷總邁著穩健的步伐走入,陸陸續續的響起:“總經理好”的招呼聲。
我的位置是在角落,等我看到他時他已經走進總經理辦公室,落入眼帘的僅是深灰色西裝和支撐衣服的挺拔身軀。
“流口水了吧?”Ellen不懷好意的問。
“我連他長什麼樣都沒看到。”
“一會兒後肯定會開例行會議,到時你想怎麼看都行。”
我不以為然的想,即使背影不錯,但能坐上總經理這把交椅的人,年紀總不會太輕,半小時後我坐在會議室時,立即為剛才的想法懺悔不止。正因為之前的不當回事,所以在同他四目相接時,我有瞬間的失神。
他的雙眼黑如點漆,眼神清亮,沒有一般生意人的犀利,卻多了份如玉的溫潤。眉眼狹長,鼻樑挺直,在會議室熾亮的日光燈光照下,更為的俊逸不凡。據我估計,年齡也就在三十上下,難怪會成為公司獨身女性前仆後繼的對象。
Ellen用腳踢了踢我,我回過神。
“這位是?”殷總看著我。
“Elva葉,市場部助理,進公司也快兩年了。”Ariel盡職的匯報清楚,沒有需要我補充的地方。
殷總點點頭,示意會議開始。
一開始由Ariel簡單匯報了這一年的市場需求、銷售狀況和新產品的開發情況,再來就是對新季度的展望,銷售預計和成本估算。
會議內容是枯燥乏味的,如果不是總經理坐鎮,恐怕有人會明目張胆的打瞌睡,伸懶腰。
原本以為Ariel講完,會議也就到此為止,沒想到殷總突然指明要看99年的銷售報告。
“Elva你去拿,就在第三個文件櫃的第二檔里。”Ariel轉過身和我說。
“好的,”這不是難事,也本就份屬我的工作範圍。
我按照Ariel的指示,在第二檔里翻找文件,沒有,又把整個文件櫃都尋了一遍,還是沒有,最後,我蹲著把所有文件櫃從頭到尾的搜尋了一遍,依舊沒有看到99年的報表。
“奇怪,為什麼只有從2000年開始的記錄呢,之前的都跑哪去了?”我抱著一大疊文件,忽然省悟,公司有制度,超過五年的報表可以銷毀。而一周前,Ariel把這任務交給我,是我在碎紙機前一張一張的看著它們變成一堆碎片的。
現在怎麼辦,我緊咬著下唇,無計可施。
我腳步沉重,在會議室門前徘徊許久,兩手空空的走進去,一屋子的人盯著我看,然後我低下頭一言不發。
“怎麼回事?”殷總蹙起眉頭,聲音有些許不耐。
我望著他,嘴唇動了動,語速極為緩慢的說:“對不起,總經理,2000年前的報表已在上周被全部銷毀。”
話一出口,會議室靜謐無聲。
第四十二章Ⅱ
我尋思片刻,如果我此時說出這件事是Ariel交待我去做的,會有人信嗎?如果她否認,一口咬定是我自作主張根本沒經過她的同意,旁人是會信我還是信她?
我終究沒再開口。
殷總還沒發話,Simon氣急敗壞的說:“Elva,你明知道總經理要來視察工作,為什麼不多動動腦子?”
我委屈的直想哭,總經理要來上海辦事處的事我也是這幾天才聽說,哪裡就能考慮的這般周詳。
“這件事我知道。”我一怔,是Ariel的聲音。
她的聲音不疾不徐:“公司有制度,五年以上的資料可以自行處理,所以在上周,我讓Elva拿去銷毀了,有什麼問題嗎?”
Simon無話可說,撓了撓頭皮,背負雙手翻看手中資料假裝心無旁騖。
我沒想到Ariel會在這時挺身而出,幫我說話,並且將責任通通攬到自己身上。就在剛才,我還懷疑過這是不是又是她故意整我的陰謀。
殷總黑亮的雙眸若有所思的掃過我和Ariel,平靜的說:“今天的會議到這裡結束。”他頓了頓,臉上喜怒不辨,“希望明天可以看到這份報告。”
我鬆了口氣,電腦里資料還算齊全,用一夜時間搞定一份報告還是有可能實現的。
走到門口時,殷總突然叫住我,“Elva?”
我訝異的回過頭,“總經理您叫我?”
他點頭,“你留一下,其他人可以回去了。”
我緊張的抱緊文件夾,額頭不自覺的開始冒汗。
Arie在走過我身邊時,拍了拍我的肩膀,示意我安心,我回以她感激的笑容。
“我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我以為他會數落我工作的失職,卻沒料到是如此不想乾的一句問話。
“從來沒有。”我毫不猶豫的答。
他閉了閉眼,似乎是在回憶。我靜靜的打量他,只覺得這位殷總處事未免太過怪異。
“是在一張照片上。”他的聲音忽然響起,嚇我一跳。
我低低重複他的話:“照片?”
“是。”
再次看向他,他卻不再說話。
“沒事了,你回去工作吧。”他變臉如同翻書,“記得明天的銷售報告。”
我無語,果然資本家剝削的本質都是一樣的。
華燈初上之時,我仍埋首於大堆資料里。
同事們陸續下班,殷總也在晚七點離開。整個辦公室頓時變的空空蕩蕩。
“咦,Elva你還在?”Arie從自己辦公室走出時,我楞了下。哦,她是出了名的工作狂,幾乎沒有不加班的日子。
“嗯,”我邊往Excel里填數據,邊說:“還有一半,我趕一下。”
“我幫你一起,兩個人做可以快一點。”她的笑容很甜美,紓解了工作時帶給別人的壓迫感。她實在是該多笑笑。
“丁經理,不,Arie,下午的事,謝謝你。”我是真心的道謝,同樣也為曾經有過的小人之心,深感抱歉。
她微微笑了笑,“我只是說出實情,並不是為了幫你。”
她搬了張椅子坐到我身邊,“也許公司同事對我的評價不是很好,所以你對我有些誤會?”
確實,我對她交待的任務堅決服從,說話從來是客氣而疏遠的。
她笑意不減,“我對手下一貫苛刻,這個我並不否認。”
“您言重了。”我吶吶的說。
“你很像七年前的我,也是倔強,衝動,果敢,驕傲,在你身上我可以看到自己當年的影子。”
她面孔柔和,嘴角上翹,“對了,一直忘記和你說,我們還是校友。”
我驚訝的張大嘴,她的眼神灼灼然,“我比你高了幾屆。我記得有個長的像大力水手的蔣教授,還有專門抓人逃課的王教授……”
我更為吃驚,忍不住問道:“他們也帶過你的課?”
“是啊。”
一句話,把我們之間的關係拉的更近。
“好了,下次再談學校的事,我們今天先把報告做好。”她唇角隱著一抹笑,我發現從進公司到現在,她所有的笑容加起來也沒有今天多。
我定了定神,繼續埋頭苦幹。
約莫又過了一個小時,Arie的手機響起,音樂鈴聲是我很喜歡的歌曲《紅豆》。
她接完電話,歉意的對我說:“Elva,不好意思,我有點事要走了,你一個人做不完的話,明天我再幫你。殷總很好說話,畢竟是五年前的報表,你晚個一兩天交給他,也不會有事的。”
他很好講話嗎?我沒覺得。我聳了聳肩。
Arie出門後,我放肆的伸了個懶腰。給自己泡了杯咖啡提神,我走到窗前,貪婪的呼吸著室外清新的空氣,眺望遠方,星月交輝,明天會是個好天氣。
樓下似乎傳來爭執聲,我好奇的往下張望,Arie正和一名男子在說著什麼,說著說著,那男子就把Arie摟在懷中,Arie掙扎了幾下,終屈服。
我勾起一抹極淡的笑,但在男子擁住Arie上車時,驚異的合不上嘴。此人說熟不算太熟,我和他僅有一面之緣,說陌生也不盡然,畢竟有過短暫的會面。他分明就是鴻祁國際的行政主管裴子墨。
想起當初我對他的評價,我又笑了。
Arie不是尋常女子,她有個性,有自我,獨立,高傲,也只有她才製得住裴子墨這樣的花花公子。
他們之間,又會是一個美麗的故事。
重新坐定在辦公桌前,我對著電腦發呆。
今夜的月色如此唯美,我卻還在和大堆資料抗戰,太可惡了。
QQ上有信息彈出,“這麼晚還在線,加班?”
多日的接觸,這名叫楓的網友已對我的作息十分了解,我們也從之前僅以笑話取樂的普通網友發展成如今無話不談的摯友。
“是哦,我加班。好可憐,晚飯還沒吃。”我端著咖啡杯,用一隻手打字回復。
“叫外賣吧,你這樣對胃不好。”
“沒事的,我的胃強健的很。”仿佛是要懲罰我的不坦誠,下一刻我就感覺胃部不適,緊接著疼痛一陣一陣排山倒海般襲來。
“怎麼不說話了?”
我實在是沒有力氣打字,用手緊按著胃部,額上細汗密密麻麻滲出。
楓的頭像持續閃爍,不斷有信息跟進,都是些關心的話語,我咬緊牙關回了一句:“胃疼,不和你說了。”
對方沉默片刻,然後說:“我馬上過來,你等我。”
我有氣無力的笑了,“你在開玩笑吧。”他的IP位址我從來查不到,所以我吃不准他身在何處。如果真是我所認識的人,卻又沒露出過半點蛛絲馬跡。
他的頭像已呈灰暗色,我手指輕敲著電腦鍵盤,閉目冥想,沒有答案。
胃似乎專門是和我作對來的,我疼的蜷縮成一團,身上也有些發冷。我支撐著站起身,關掉空調,手機響了兩下就被掛斷,緊接著有人敲門。
“請進。”貌似Arie出去的時候只是帶上了門。
陳宇華提著大袋東西倚靠在門上,似笑非笑。
“是你。”今天這一天給了我太多驚喜。
奶茶,蘇打餅乾,止痛片……看著他一樣樣取出放在桌上,我目瞪口呆的問:“你這是要幹嗎,開店?”
他沒有回答,逕自把我喝剩下的咖啡倒掉,換上香濃的奶茶。
他振振有詞的說:“咖啡傷胃,以後不准喝了。”
“為什麼網名叫楓?”這是我比較感興趣的問題。
“因為你是葉。”他老老實實的答。
我心頭一暖。這一年多來我們一直保持著若即若離的關係,我知道他在耐心的等我,而我也著實被他打動。
“那為什麼瞞著我那麼久?”我意指他隱瞞真實的身份。
“我怕你知道是我,我們連普通朋友都做不成。”說完,他小心翼翼的觀察我的神色。
輕啜一口奶茶,咀嚼著香脆的餅乾,胃部雖還是不適,但比剛才好了許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