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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麼燙成這樣?”景瑟一驚,將她帶到東宮。
汐奚望著她強裝堅毅的背影,在踏入東宮內殿後,聲音一軟,“夫人,對不起,我知道你心裡難受。”
景瑟站在窗前,兩手一推,將窗子撐起來,“汐奚,我知道爺的心不在我身上,我唯一希翼的,只有這個孩子。”站在她身後,汐奚能感受到那種濃郁的憂傷,而恰是景瑟的這種寬容,令她更加不安。
她久久的站著,維持同一個姿勢,仿佛石化般。汐奚有很多話想說,可到了嘴邊,卻全部都被吞咽回去。景瑟好不容易保住的孩子,真的會這樣就失去了麼?
夜深,人靜。
圓月高掛,映輝灑在身上,有些冷。
肩頭,搭上一件披風,汐奚回過頭去,見玄釁已經坐到自己身邊,“爺?”
“睡不著?”
“嗯。”汐奚將披風攏緊,望向身邊這張熟悉的俊臉,“只要你沒事,就好。”
他薄唇勾了下,無限苦澀。
汐奚握在一起的手緊了緊,他明知自己同九哥的關係,卻遲遲沒有逼問她九哥的下落,這就是他與九哥的不同,不會脅迫她。
“爺,可算找到您了——”賈管家顧不得行禮,急匆匆自東宮趕過來,汐奚從石凳上站起來,玄釁好不容易緩下的眉頭在望見賈管家眼中的焦慮後,攏了起來,“何事?”
“這是方才送進來的信,那送信的叫花子說,要爺您親自拆封。”賈管家將信遞到玄釁跟前,泛黃的信封上,隻字未寫。
拆開信封,將紙頁打開,上頭也不過寥寥幾字:今夜子時,西郊斷楓林,名冊同結環糙相換。
“果然,又是沖著名冊而來。”玄釁一把將書信捏在手掌內,額冒青筋,怒不可遏。
“上次,你已將名冊交到九哥手上,看來,這次並不是他。”玄釁揮手示意賈管家退下。汐奚心如明鏡,卻吃不准他嘴裡的話,“上次的名冊,九哥懷疑是假的。”
玄釁眼眸微亮,將視線瞥開,“所以,他這次想得到真的名冊?”
汐奚睨向男子側臉,“真是假的?”
玄釁正對汐奚,眼神幽暗,“我能信你嗎?”
她菱唇輕闔,鬆開擰起的眉梢,“就算你說是假的,也無妨,本就是我覬覦了你的東西,你即使騙我,也是我罪有應得…”
“是真的,”玄釁出聲打斷她嘴中的話,“我不會騙你,名冊是真的。唯一的不同,是我當時在名冊中添加了一個人名,這才致使三王爺錯殺了人。”他並沒有瞞住汐奚,為了最大的權利,他不惜以名冊上所有的人來冒險。
“想要名冊的人,定是九哥,如今我們拿不出手,該怎樣去換來結環糙?”汐奚信他,知道玄釁從未騙過她,心頭,酸甜參半。
“無人知曉名冊真假,到時候我多帶些人去,不怕他們不交出來。”玄釁將信撕成碎片,隨手棄於一邊,事到如今,也只有這個辦法。
烏雲弊月,一輛馬車疾馳而過,揚起那些還未來得及散去的積雪,從帘子的fèng隙中透進來的涼風輕托起汐奚頰側的墨發,玄釁放下轎簾,“你跟過來,太危險了。”
“我不怕,”汐奚兩手抱著他的手臂,“到了西郊,你自己當心。”
玄釁點下頭,月光從轎簾外剔透而來,照she出男子臉上的晦澀不明,馬車後面,暗衛悉數跟上,趕在子時之前來到西郊。
“爺,到了——”守衛一手掀開轎簾。馬車適時停住。
玄釁起身,汐奚一手輕扯住他的袖口,欲要跟著起來。
“你留在這,不要讓我擔心。”玄釁扭頭吩咐道,汐奚聞言,點下頭,坐回到馬車上。
轎簾被垂掛在兩側,一行人去了許久,卻始終不見身影。汐奚放心不下,身子一躍跳下馬車。
“主子——”留下的馬夫趕忙阻止。
“裡頭並無打鬥的聲音,不會有事的。”汐奚丟下一句話,人已竄入林子。
撥開層層迷霧,地上積滿厚實的落葉,空無一人,她心裡焦急,腳步飛奔而去,好不容易來到一塊空曠地,就見玄釁站在不遠處,邊上,圍著那些跟來的暗衛。
環顧四周,並沒有其他人。
汐奚走上前,豁然開朗的視線,讓她驚呼出口。
一大片空地上,躺著幾十具屍首,全是因為染上瘟疫而死,玄釁負手在身後,胸口起伏,“這是怎麼回事?”
邊上一名守衛面色驚駭,“回爺的話,這些人,都是一早從五月盟送出去的,當時屬下同另外幾名弟兄挖完坑,準備用火焚燒時,那些屍首…居然都不見了。”
子時已過,九哥的人,一個都沒有見到。
玄釁面色灰涼,望著滿地死屍,“他不想要名冊,他要的,是整個五月盟的命!”
一語驚醒,汐奚逐漸明了,除去了玄釁,還要那名冊有多大的用?
“看,那是什麼——”正在搜查的守衛突然指了指其中一名屍首,汐奚隨之望去,只見那人前襟敞開,懷裡,露出一棵結環糙。
玄釁俊目微闔,諸人不敢上前,原地不動。
身側的袖子,被擦身而過的男子帶起,汐奚忙伸出一手,想要將玄釁拉回來,“釁,不要過去。”
他避開其餘屍首,在那名男子身前蹲下。
汐奚想要過去,卻見玄釁一個側目,“站在那!”
大掌一下將那結環糙握在手中,指關節,因用力而緊擰在一起,不止是憤怒,還有說不盡的恥辱。
“爺——”暗衛們逐一跪下身,望著那些慘死的同伴,痛心疾首。
玄釁回到汐奚身側,“起身,將火把拿過來。”
火光連天,晦暗的天空,熾熱的明亮織成一張網,將無數哀傷撒下去。
玄釁高舉起火把,汐奚側目,只見男子幽深的眼眸內,溢出一層晶瑩,很淡,卻也濃郁。火把丟出去的瞬間,一張張臉,在一雙雙眼睛中,眼看著化成灰燼。
回去的路上,玄釁隻字未說,太多的憂傷,讓他失去了說話的力氣。
汐奚緊挨過去,腦袋輕枕在他肩膀上,沒有得到結環糙,怎麼回去面對那麼多希翼的眼神?
“汐奚,我最怕你有事,”玄釁俊臉貼向她,“你若有事,我一定會驚惶無措,到時候,五月盟怎麼辦?”
她害怕不已,仿佛全身都在抖,九哥此番舉動,讓每個人心底都驀的一沉,跌入深淵。
“我們都不會有事,一定能過得了這個坎。”汐奚篤定,挽著他的手臂越收越緊。
玄釁靠在馬車上,將她靜靜攬過去。
今天,給了汐奚太多的震越,那麼多性命全都牽涉在自己一人身上,她不由想起醫善堂的一幕,眼睛害怕地闔上,再睜開時,毅然堅定。
“釁,我帶你去九哥藏身的地方。”
第七十章 殲滅
玄釁的雙目,幽深不已,根本就看不透他心裡所想。
汐奚即已下定決心。便不再猶豫。
馬車隆隆。風兒呼嘯。齊聲悲鳴。時不時的顛簸。讓汐奚心頭七上八下,總覺得即將發生的事,有些怪異。
柔荑被拉過去,在她還未來得及反應之時,就被注入一道強勁的內力。她正起上半身,臉色慌張,“釁。”
“不要怕。”玄釁將她的手臂拉直,掌心相抵,猛地將她封在體內的內力打通,“有了武功。你才能保護好自己。不會讓我擔心。”
體內。那股熱源順著四肢百骸涌去。汐奚並未表現出太多欣喜。仿佛一身重擔,又壓了下來。
回到五月盟,來不及喝上一口水,汐奚便令人取來筆墨。以及一張結實的單皮。玄釁端坐在矮榻上,凝望著她細緻認真的側臉,女子高挽起袖口,沾起濃墨。熟稔地繪出一副秀麗江山。幾縷髮絲掉落下來。她隨手撥開。晶眸眨也不眨。筆墨揮灑。
“這兒是入口,”汐奚打出一個標記。頭也不抬。“九哥藏身之處極為隱私,正門三里外全是大大小小的機關,無人可入,我們需繞過整個龍巖山。從小路上去。天涯海閣外。設置了九九八十一道哨卡。那兒的氣候我分外熟悉,我們要想攻入,必須等到天有大霧之時。到時候。群山疊峰。越是高處的地方。濃霧便越厲害。這樣的地勢。本對九哥有利。但所謂天時地利。我們只要能好好把握。就能讓這天然屏障。變為他的死穴……”
汐奚兀自講下去。而自始至終。男子均擰著眉頭沒有說一句話,他心口窒悶,說不出的愁思繁蕪集聚而來,大掌撐著額頭。薄唇抿成一線。
“九哥手下擅用毒。這一點。我們要小心防範。還有。龍巖山的半山腰處,圈養著許多毒物,聽到異動,便會攻擊人。”她將所有可能感脅到他們的地方一一細畫出來。“不過。那些毒物怕煙。實在不行的話。我們多準備些柴火,可以用火熏退……”
“汐奚——”玄釁放下手。開口喚道。
她頓一下,目光側過去,“怎麼了?”
那樣的惡劣的環境。光是聽說,就已經駭人聽聞。玄釁不知她是怎麼走出來的,汐奚面露猶疑地睨著他。見玄釁久不說話,遂又重複問道。“怎麼了?”
一顆心,始終飄忽不定。很多話哽在喉間。猶猶豫豫。在對上汐奚那雙晶眸之時。男子終是別開眼。食指輕撥下。“沒事。”
汐奚不以為意。繼續畫著手中的地目。玄釁無聲輕嘆。就著昏暗的燭火,將腦袋枕在身後,仰望頭頂。
“釁。”汐奚手中的動作慢慢頓下來,玄釁聞言,只是以鼻音輕聲應答。
“取回結環糙後。能否放過天涯海閣那些人的性命?”她直起身。今日。自己此番舉動無疑已同九哥決裂,若能保住他們的性命。九哥興許會放他一馬……
玄釁睜開雙目。聲音晦澀。“他是三王爺的人。此時不除,天涯海閣將會是我們最大的阻礙。”
筆尖的墨水,順著尖端滑落,一滴,掉落在單皮紙上,迅速漾開。
“你後悔了?”玄釁本可以一口答應,先行應付。
汐奚知他。這才是玄釁。於情於理,九哥對於他來說,不得不除。
手中的動作仍舊洋洋灑灑。她小臉凝重。身子半彎下。每一處所畫的地方。都力求精準。如今。她既然下了這個決心。就絕不後悔。頂多。是他和自己同歸於盡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