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頁
汐奚一怔,直到他這般問起,她才驚覺,原來自己並沒有想過要告訴他,因為,她下意識的認為他會不信,“我怕惹禍上身。1”
“你不覺得,這個理由太過於牽強麼?”玄釁語氣轉冷,汐奚的眼中,藏了太深的東西,讓他看不透。
第七十四章 替罪
牽強?
明明是實話,竟也成了牽強的理由。汐奚挽唇而笑,幾近諷刺,“那要怎樣的理由,才能令你信服?”
“何事這麼熱鬧,”殿外,一陣聲音傳來,適時打消這窒悶,殿澤徒步而來,望著滿院子陣勢,“有熱鬧看,也不叫上我。”
“參見少主。”齊聲聲的一片跪下行禮,殿澤目光掃向大殿,看見趴在矮凳上的惜翎,“好端端的模樣,打成了這樣。”
汐奚抿起嘴角並沒有搭理,陰沉的小臉別向一側,她碎步來到惜翎身邊,蹲下身,準備將她攙扶起來,“惜翎,你醒醒…”
“這兒究竟出了何事?”
玄釁微吐出口氣,眉頭攏起無限煩躁,“在這丫鬟的手上,發現了解語花粉。”
“花粉?”殿澤側目而望,見惜翎的手背上果然血肉模糊,他眸光漸沉,“碰過花的,哪有不沾花粉的?”
“可那丫鬟嘴硬的很,”王煜已經認定,望向汐奚的眼眸多了幾許漠然,“故而,爺才想逼她認罪。”
“你們這般架勢,就算真遇上下毒之人,對方也不會鬆口的,”殿澤雙目不經意落定於汐奚藏在袖中的雙手上,“再說,她手上沾有花粉,並不奇怪。”
“少主,”王煜猶豫下,還是開口道,“證據確鑿,守衛們卻並未在靈苑找出解語花。”
殿澤薄唇輕勾下,清然的腳步踩在柔軟的毛毯上,黑色長靴在王煜身前站定,狹長的鳳目,在望向周側時,多了幾許朝諷,“是誰告訴你,解語花在這的?”
王煜一怔,邊上,玄釁冷然開口,“澤,你可是有話要說?”
“不過是一盆花罷了,你們想要找,我知道它在哪。”殿澤悠然落座,單手勾起白色的袍角,隨意地從桌上端起茶杯。
汐奚目光望過去,等著他開口,玄釁並未有太多神色,落向院外的視線,在耀眼的陽光中,緩緩收回,輕然落於她身上。殿澤輕啜口茶,修長的雙腿疊起,“因為,那盆花在西宮。”
一語,擲地有聲,更如平地驚雷,玄釁目光冷凝,“你說什麼?”
汐奚秀眉微蹙,這殿澤,在搞什麼鬼。
“解語花,香味馥郁,花瓣泛紫色,這麼好看的花,怎麼會是毒花呢?”殿澤抿了口茶,晶瑩純淨的眸子,在逐漸拉開時,泛出些許笑意,“那花就擺在西宮正殿的窗沿上,我並沒有藏著掖著。”
“既然是在你那,為何她手上會有花粉?”玄釁睇向惜翎,眉頭自然皺起。
“這就要問她了。”殿澤語鋒一轉,忽然將目光定在汐奚身上,她滿口驚愕,卻並未表現出過多的慌張,殿澤這人,陰晴不定,有時候純淨的如孩子一樣,有時候,又令你防不勝防,“同我有何干係?”
“你忘了?”他揚起的眉角在嘆息中緊攏,“我染上瘟疫的時候,你照顧了我幾日,後來,釁從天涯海閣內帶回結環糙,我的病才慢慢好起來。那時候,出入西宮的只有你,就連一個丫鬟都不肯踏進來半步,生怕傳染,”殿澤的語氣,有些陰晦,言語中,幾許落寞透出來,玄釁深邃的潭底逐漸幽暗,被牽絆的情緒,隨著殿澤的話而慢慢低落,“你忘記了,那日你見西宮窗子始終緊閉,就過去將窗戶打開,你還說,那是什麼花,擺在窗沿,好看得很。”
他的話,輕柔中帶著一種安撫,汐奚驀地憶起,莫不是,那日並非惜翎的錯覺,而是那盆花真的在靈苑殿門口出現過,只不過,被人挪了地方?
玄釁見她兀自垂著腦袋不說話,便開口問道,“可有這事?”
汐奚螓首,目光避開他,同殿澤不期而遇,她百思不得其解,他為何要幫她,雖然殿澤身為少主,可這畢竟關乎人命,“我記起來了,”她不笨,既然殿澤給了人情,她就順水推舟,懂得適時收場,“手上的花粉,定也是那個時候沾上的,惜翎是我的貼身丫鬟,擦拭收拾的,也就避免不了。”
她面容冷靜,仿佛訴說的便是事實,讓人難起疑心。
玄釁諱莫如深的眸子在二人間巡視,雙手撐起,帶著眾守衛朝西宮而去。汐奚令人將惜翎帶至內殿,找來大夫安頓後,跟在了諸人身後。
走到西宮的時候,就看見先前被丟棄的那盆花好端端擺在窗沿,花朵齊相綻放,妖嬈多姿。汐奚懸起的心落定些許,沉穩上前。殿澤側著身子靠在牆壁上,“這盆花是我無意間撿來的,世上一樣的東西何其多,王大夫,是否就能單單憑一盆花,而認定誰是下毒之人?”
王煜垂下眼帘,面有愧色,“屬下不敢。”
自始至終,玄釁都凝著眉頭沒有說話,太過巧合的事,往往令人生疑。
花是在殿澤屋內被發現的,而他這樣一句話,也將整件事情推了個乾乾淨淨,玄釁並未久留,冷眼望了汐奚一眼後,帶著守衛走出西宮。
待到他的背影走出老遠後,汐奚才旋身問道,“這花為何會在你這?”
“這樣的語氣,”殿澤不滿搖下頭,湊近身說道,“方才可是我替你解了圍,不好好謝謝,反而咄咄逼人。”
汐奚睨著他那雙乾淨純亮的眸子,餘光落在那盆解語花上,她抿起唇角,聲音放柔許多,“那日,我的丫鬟在靈苑外發現那盆花,待我出來看的時候,卻已經不翼而飛,起先,我還當她心虛,看錯了。”
殿澤拉開嘴角,唇畔生出笑來,“是我拿走的。”
汐奚眯了眯眼睛,“為何?”
“那花還能自己長了腳回到靈苑不成?我是五月盟的少主,就算下毒之人認定是我,也沒人能拿我怎樣。”
汐奚深知,解語花一事,定是有人蓄意而為,“可是……” ,這件事,對方明擺著沖自己而來,可如今,也將殿澤拉下了水,她小手輕握下,“對不起……”細想片刻,又半側過身子,對上男子的兩眼,“謝謝。”
“哈哈……”殿澤聞言,卻是慡朗而笑,晶亮的雙眸灼灼其華,黑亮的令人難以直視,汐奚不明所以,只是睜著兩眼望向他,“這一下對不起,一下謝謝,不知道的人,還以為你結巴呢。”
汐奚聞言,眼角輕彎,嘴裡的笑並沒有完全顯露出來,殿澤彎下腰,突然湊近,黑亮的眸子直逼她瞳仁,“我看到了,你眼睛在笑。”
她一怔,“你還能看得到眼睛會笑?”
“當然,”殿澤退回身,幾步來到長廊外,修長的身影靠在銅柱上,“有時候,你的眼睛裡面沒有淚水,可是,我卻看到它在哭,就像方才在靈苑,我一踏入園子,看到你的第一眼,就知道你在哭。”
汐奚避開他的視線,慌忙的神色,多多少少帶著些狼狽,“胡說什麼。1”
殿澤沒有再說話,那雙清澈如水的眸子,卻像是一面銅鏡般,能將她所有的不安反she出來,他一瞬不瞬地睨著她,明媚的陽光下,男子身形欣長,宛如一尊雕塑。她同玄釁一樣,總是把自己藏得太深,以至於,應該得到的溫暖,都照she不進去。
回到靈苑,惜翎的傷已經處理過,整個人趴在榻上動也不動。汐奚小心靠近,腳步儘量輕,卻還是將她給吵醒了。
“汐奚——”她嘴巴乾澀的厲害,“你沒事吧,爺沒將你怎樣吧?”
“我沒事,”她端過一邊的茶水,扶著惜翎餵了幾口,“方才大夫說了,你要好好躺著,不要亂動知道嗎?”
“我不疼,”惜翎面露微笑,兩手撐在身側,汐奚從袖中取出一包東西,將她的手拉過去,“這是什麼?”
“培植解語花的泥土,”汐奚取出些許塗抹在她手背上,“不出半個時辰就會見好。”
“那花,找到了嗎?”惜翎面露不安,“是不是在我們園子找到的?”
“不是,”汐奚將她的手用紗布包裹起來,再以濕巾將她額上汗漬拭去,“你也真是的,不知道變故,若將事情推到我身上,爺定會找我前來,有我在你身邊,至少,還能一起想法子應對。”
“花是我帶進來的,”惜翎小臉凝重,目光赤誠而堅定,“汐奚,我不能再給你添麻煩,你和爺好不容易到了現在,我不想再拖累你,在北荒營,我出賣過你,可那是最後一次,真的。”
“惜翎,別說了,”汐奚將錦被輕柔地蓋在她雙肩上,“那一次,我們都是為了生存,我懂。”
將殿門輕闔上,汐奚讓她睡在自己的榻上好生休養,折身,剛邁出一步,便看見男子站在不遠處。
她走下石階,款款來到玄釁跟前,“妾身見過爺。”
“手上的傷好了麼?”玄釁目光落在她手腕上,只見她整個手背用白紗裹著,似是塗了藥膏。
“沒有大礙了。”汐奚將兩手垂在身側,螓首,望向男子。
“今日的事,我看得出來,同殿澤沒有關係。”
汐奚不動聲色,蹙頻秀眉,“你就認定,同我有關?”
“我信你,但對你身邊的人,我不信,”玄釁居高而望,堅毅的薄唇微抿起,“任何時候,都不應該相信別人。”
男子說完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汐奚瞅著他的背影,這個別人,也包括他麼?玄釁才出去幾步,忽的想起什麼,又轉過身來,“今後,不要再去靠近殿澤,我不希望他將太多的感情放在你身上。”
一語,令人找不著北,汐奚猜不透他話中的意思,只是杵在原地見他漸行漸遠。
解語花一事,不了了之,老太君沒有再追究,只是責備了殿澤幾聲,自此,此事便銷聲匿跡,無人再敢說起。
夜已深,塗在惜翎身上的藥性已過,她不能翻身,只得痛苦的呻吟出聲,“疼,疼——”
“惜翎,你怎麼了?”邊上,女子忙披上件寢衣起身,湊到她跟前,“是不是很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