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頁
殿澤大掌握起。在察覺到王煜的面色後。用力一甩手。“你心裡早已確診了吧?”
玄釁扭頭望向男子。他面有難色。不敢隱瞞,點了點頭。
玄釁一口氣堵上心頭,鬱結不安。他手掌不著痕跡地撐住桌沿。俊目輕闔。渾身。像是被抽空般喃喃開口,“怎麼……會。”
殿澤抿起薄唇,沒有開口,汐奚片刻怔愣後,大步來到窗前。將窗子全部打開,“透透風,才能儘快恢復。“
殿門大開,寒風犀利而來。刮在臉上,生疼生疼。她站在門口。瘦削的身影幾乎被那風勢給掩住。本是臘月之際,可女子偏生開口說,“春快來了,就連風,都暖和。”
殿澤半坐起的身體靠在床柱上,經她這麼一說。落在臉上的風。真能感覺到幾許暖意。玄釁將王煜帶至殿外。汐奚站了片刻。想要給殿澤倒杯水。卻發現桌子已經傾倒在地。滴水不剩。他睨向汐奚。墨發虛弱地垂在腰際。
“你不用可憐我。”
她莞爾,晶眸微勾,“我不喜歡可憐人,與其可憐別人,還不如同情自己。”
“那你還留在這做什麼?“殿澤冷聲反問。
“我不可憐你,但你自己應該可憐自己。”汐奚彎腰,收拾起地上的殘骸。殿澤望著她身影縮成一團。隨手從枕頭下抽出一本書冊。照著汐奚扔去。
肩膀受痛。她一手按在肩肘,殿澤正起身,理直氣壯,“出去。”
她抿下嘴,怒意隱忍。兩手將拾起的東西丟擲於一邊。“怪人。”
“站住!”殿澤望著她旋身的背影。一拳砸在錦被上。沉悶的聲音被甩在後頭。汐奚頭也不回。
“我讓你站住!”他重複,聲音越來越大,想要掀開被子追上去,卻發現全身無力。他惱羞成怒。從未被人這麼忽視。手中扔出去的東西觸及不到汐奚分毫。腳步沒有絲毫停頓。她走出大殿。一個轉身便消失在殿澤視眼中。
醫善堂內忙的熱火朝天。王煜一邊拭汗一邊指揮他人熬製糙藥。汐奚挽起袖子,從丫鬟手中接過蒲扇後幫忙。
“汐主子,”王煜快步走來。“這些事。讓丫鬟去做吧。”
“人命攸關,我也只能幫到這些忙,”汐奚坐在矮凳上,小臉被炭火熏得髒污不堪。“王大夫,倒是你。辛苦了。”
王煌將一把糙藥放入藥罐內。望著汐奚認真專注的側臉。“汐主子。您是個好人。”
她隨口而笑,被煙火熏得說不出話來。只剩下一雙眼眸,晶亮閃耀。
“對了。”須臾後,汐奚不安開口。“爺可曾提起過。怎麼處理這些感染到瘟疫的人?“
“最好的方法,就是將已經感染的人送出五月盟。”王煜在汐奚身側的石階上坐下。一身長衫,因忙碌而顯得皺皺巴巴,“不管是否還有命,一律用火焚燒。”
“太殘忍了。”汐奚頓下手中動作。緊攥著那把蒲扇。
“我這樣提議過,可爺不許。他說。他們跟了他這麼多年,就算死。也不能拋棄。”
眼眶內,沒來由的一熱,汐奚掩飾地轉過身,輕試下眼角。“對,我們唯一能做的,就是先將病情穩定下來。”
端著藥碗,手還是有些抖。玄釁這樣的人。她沒有想到。他也有感情用事的時候。
西宮殿門口。亦薔杵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汐奚端著托盤上前。見到她。便將那藥碗遞至女子跟前。“既然你是來看望少主的。端進去吧。”
亦薔並未接手,站在殿外,猶豫再三,“少主他……”
瘟疫二字,無異比那虎狼之藥還要毒,就算是昔日的枕邊人聽聞,都不免害怕,“你怕了?”
亦薔面色難看,如今的自己只是不得寵而已,瘟疫一病,實難痊癒,若是為此而丟了自己命的話…
殿外,門可羅雀。就連一名丫鬟都沒有。汐奚嘴角泛起冷笑。一個擦身。逕自走進去。亦薔怔在原地,躊躇片刻。小步追上汐奚,“呆會見到少主的時候,你能不能不要說我來過?”
“怕他知道你來了又走?”汐奚走向殿內。雙目黯然。“放心。我不會說的。”
走入內殿,她以白紗蒙面,殿澤維持著先前的姿勢倚在床架上,聽到腳步聲,眼皮只是輕抬下,“你怎麼又來了?”
汐奚來到榻前,坐下來。“吃藥。”
他下巴輕抬,在望見汐奚臉上的白紗後。嗤笑道。“既然害怕。為什麼還要進來?”
“我若不病倒。還能多照顧幾個人。”對於他的冷嘲熱諷。汐奚並未放在心中。手上的湯匙有一下沒一下地攪動著藥汁。“喝藥。”
“有用嗎?”烏黑的眸子睨著同樣濃黑的藥汁。
“有用。”她舀起一勺,遞到殿澤嘴邊。
“我怕喝死……”趁著空隙,汐奚將一口藥汁灌入他嘴中,望著殿澤擰起的眉頭,她輕勾下唇角,“你不會是怕苦吧?”
他瞪了一眼。強忍著吞咽下肚。臉色比吃了黃連還要苦。汐奚心中湧上擔憂。“等會多準備幾個暖爐,夜間,我怕你會發燒。”
殿澤將那些藥全部抿入嘴中,一語不發地靠回去。凡是有瘟疫的地方,都成了禁地。汐奚站起身。他視線隨之落在女子後背上,“餵。”
將空碗放於邊上的矮凳,汐奚轉過身,四目相接。殿澤俊臉蒼白,輕闔起的薄唇啟音。“我會死嗎?”
她一怔。不假思索。“不會。”
“那就好,”殿澤撐起身子。慢慢躺下去。將身體朝著裡面窩去,“我不想死了,汐奚。”最後的二字,落得極輕,他說的清晰,不知汐奚是否有聽到。
對於他的怪異。她早已見怪不怪。汐奚小心退出去,忙碌的身影不斷穿梭於殿內外。擺上幾個暖爐後。才安心走出西宮。
夕陽西下。本是灰濛的天,居然在傍晚時分,風景無限好。
小手在肩上輕錘幾下。無人。她伸了伸懶腰。“好累。”
“你還沒死?”正在愜意時。傳來一陣掃興的聲音,她循聲望去,只見一名男子倚在牆壁上,好整以暇地睨著她。
“雲邪醫師。”她略有尷尬地縮回兩手。態度嚴謹。
“看來。你體內的母蠱很乖。”
汐奚微微一體。用力吸口氣。這些天。她早已將此事拋之腦後。而要找出公蠱,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這次的瘟疫,就連你都沒有辦法嗎?”
“結環糙雖然不能治癒,但要抑制病情。已經足夠,”雲邪將環在胸前的兩手垂下,“後來的恢復,就要看他們自身的體質,本氣充滿,邪不易入,本氣適逢虧欠,呼吸之間,外邪因而來之。”
汐奚適時安下心,雲邪見四下無人。便低聲問道,“你我本就相識。為何要在他面前裝作不認識?”
她秀眉微蹙,晶眸內驚現暗芒,犀利無比,“雲邪醫師認錯人了吧?”
“我眼睛清明。並沒有瞎。”雲邪指了指她,語氣肯定。“上次你匆忙找來,若不是至關重要的人,不會急成這樣。怎樣。他醒了吧?”
汐奚望著他逼近的俊顏,轉過身,大步離開。男子並未追上去,而是悠閒得將上半身抵在牆壁上,“你不想知道,你要救的人,為何會昏迷不醒麼,而我。又是怎麼知道他已經醒了?”
被踩住痛處。汐奚硬生生將腳步停下,“為何?”
身後的步子,朗朗而來。男子站定在她身側,一聲慡朗的笑意自他喉間逸出,“哈哈哈,這樣就承認了?”
汐奚盯著他的側臉。連連追問,“究竟是為何?”
雲邪壓下身,對視的瞳仁內,能將雙方的虛實,一探究竟。汐奚螓首,面色急切,而男子卻是神情悠哉,最後,在她滿懷希冀中吐出幾字,“天機,不可泄露。”話一說完。便轉身大步而去。
汐奚氣極。剛要追上去。就見迎面三三兩兩的丫鬟陸續而來。她不得不裝作若無其事地慢下腳步,斂下情緒。
轉過一個彎。雲邪早已沒了身影。汐奚咬下貝齒。剛要離開。就聽得前院傳來一陣哀呼。
心頭,緊一陣,她飛奔而去。
前院的空地上。壓跪著幾名男子。玄釁端坐在一把椅子上,氣勢凌人。其中一人的雙手鮮血淋漓。已被挑斷手筋。
“說!”玄釁一掌劈在椅把上。人已起身。
“我。我們真的不知道…”另一人害怕地蜷起身。望著不斷逼近而來的守衛,瑟瑟發抖。
“挑!”玄釁目光陰狠。薄唇間迸出一字。
來不及閃躲。快如閃電,鑽心的疼痛襲來之時。雙手已經被廢。“啊一一啊一一”下手之狠,絲毫不拖泥帶水。
“饒命,饒命——”
如此血腥。近乎殘暴,終於有人抵禦不住。
玄釁不急不忙。坐下身後。不經意瞥到邊上的汐奚,“你怎麼來了。先退下吧。”
她上前,雙目疑惑,“這些是什麼人?”
玄釁並未打算告訴她,但在望見她眼中的堅持後,終是啟音開口,“盟內。結環糙已全部用完。我令人去外頭藥店收購,卻不料。竟已被人蓄意購買,我令人追根溯源,昨日。將那些死屍抬到五月盟的。就是他們。”
汐奚冷眼相望。這般滅絕人性,再怎麼對他們都不過分。
“爺。爺,我們也是受人指使,放了我們。饒命啊—— ”後頭幾人不住求饒。連連磕頭。
“受何人指使?”
“這……”一人猶豫下,“不,不認識。”1
“啊——”守衛不給他時間,一刀直接削去他一條手臂。
“我說。我說。”一名身著襤褸的男子爬跪上前。不想下一刀落在自己身上,“那人我們真不認識。不過,他戴著面具,手上還有黑色的手套。聽邊上人喊他。好像是…”
九哥!汐奚秀眉緊擰起,腦中立刻浮現出男子的身影。
“九哥。對。就是九哥!”那人一下想起來,洗然大捂。
冷冽的空氣轉為寧謐。玄釁單手支起腦袋。嘴角陰鷙。隱忍的怒意從抑制不住的呼吸聲中流溢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