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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送走寧封、閒微兩位道君後,艾德曼陷入了……不能算深的糾結。他有些猶豫要不要去找白澤說明情況,詢問他能否向他人吐露他的姓名,但執法堂那邊自此之後卻沒有了動靜,再也沒有來找過艾德曼的麻煩。
到底是怎麼回事呢?莫非是自己正(可)直(愛)的表現讓那個閒微道君相信了他無害的說辭?但掌管整個華陽宗律法的執法堂有這麼好糊弄嗎?
又或者是,執法堂其實並不打算過分探究他的事情,之前只是一次簡單的警告,告訴他謹言慎行,少鬧么蛾子?這倒是有可能,畢竟華陽宗對於魚龍混雜又人口龐大的外門素來都採取放養策略,只要不鬧出大亂子,便基本上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而倘若只是警告,又哪裡用得到兩名元嬰道君親自前來?
艾德曼搞不清華陽宗對於此事的態度,雖然他覺得這不過是件無傷大雅的小事,但經歷過政治鬥爭的少將大人也見識過不少小事被多疑的政客們彎彎繞繞地牽扯成大事。
一時間,各種猜測忌憚紛至沓來,比如自己被監視,比如自己被試探,越想越是糟心。
由於種種考量,艾德曼並沒有在第一時間選擇去尋找白澤,反而像是沒事兒人一樣繼續自己嗑藥升級的日常,但由精神力編織而成的巨網卻一直籠罩在他的周圍,警惕著任何值得注意的風吹糙動。
於是,當某日深夜,所有人都陷入沉睡的時候,艾德曼卻突然從睡夢中驚醒,察覺到有人進入了他的守備範圍。
艾德曼沒有動,他控制著自己舒緩的呼吸,假作自己仍舊在沉睡,身體卻悄悄緊繃起來,隨時準備發起進攻。
屋子的門被“吱呀”一聲推開,清涼的晚風吹入屋子,卻沒有驚醒屋內其餘兩人。艾德曼只感覺來人的步伐不緊不慢,周身的氣息也很是平和,他關上門,朝著自己床鋪的方向走來,然後……輕輕地在床頭坐了下來。
艾德曼:“……”
——突然有一種拳頭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在僵持片刻,發現來人沒有動作,更沒有離開的意思,艾德曼不得不裝出無意間醒來的模樣,咕噥一聲,揉了揉眼睛,睫毛忽扇了兩下,緩緩掀開眼帘。
映入視野的是端坐於床頭的白玉人像,銀色的月光讓那渾身上下一片雪白的人更顯華貴,聖潔得絕非污濁人間應有之物。五官比不上艾德曼精緻完美,卻另有一番韻味,恬淡沉靜,愈是觀察,便愈是令人心折沉醉。
艾德曼愣了愣,半是清醒半是迷惑地坐起身:“白澤……?你怎麼在這裡?”
“來尋你。”白澤露出輕緩的笑容。
“來找我幹什麼?”艾德曼茫然,突然神色一凜,“哦,對了!我也想找你來著!”他抓住白澤不知是用什麼材質做成的雪白而冰涼的袖擺,急聲說道,“我一下子進階練氣六層,引來了執法堂的……那個什麼閒微道君,他——”
艾德曼的話沒有說完,就被白澤伸出食指抵住嘴唇,頓時木愣愣地將接下來的話咽了回去。
白澤的笑容加深了些許:“嗯,我知道。”
“……你知道?”艾德曼慢了半拍,“他們找到你了?”
白澤輕輕點了點頭。
“不會有問題吧?他們沒有對你怎麼樣?”艾德曼抓了抓頭髮,打量了一下自己的友人兼恩人。
白澤搖頭。
“那就好。”艾德曼鬆了口氣,只覺得心中一塊大石頭轟然落地,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沒有給你惹麻煩就好,不然我還怎麼和你愉快的做朋友?”
白澤沒有回答,只是安靜的坐在床頭,微微側頭審視般看著艾德曼,良久後才輕聲問道:“為何?”
“什麼為何?”艾德曼覺得自己的新朋友悶悶的,有些不好相處,但轉念一想,他以前認識的技術宅也都不怎麼喜歡與人交流,便不以為意了——更何況面前這隻技術宅已經宅了將近一萬年。
……嗯,這樣一想,對方還會說話就已經是奇蹟了。
可憐的白澤一點都不知道面前的男孩在腹誹自己什麼,只是執著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為何不將我的事情告訴他們?”
“這不是理所應當的嗎?”艾德曼聳肩,將自己對閒微、寧封道君的說辭又大略重複了一遍。
白澤輕嘆:“你無需如此。”
——無需如此維護。
“你需要不需要是你的事,我做不做是我的事。”艾德曼皺眉,面色稍冷,“我知道你很厲害,對華陽宗也沒有惡意,不需要我替你保密,而我也不是專門為你做的,是為了我自己——為了讓我自己問心無愧。”
眼見艾德曼有些炸毛,白澤不由自主地抬手順了順那睡了一晚上後有些凌亂的金髮,神色和緩:“嗯,我知道。”
“所以,你也不必說什麼需要不需要,感謝不感謝之類的話。”艾德曼揚了揚精緻的小下巴,“我不在乎這個。”
“好。”白澤莞爾,神色縱容。
感覺自己被當成孩子哄了的少將大人:“……”
縱使艾德曼性子再熊,對於白澤這樣不溫不火的態度也完全發不出脾氣來。他被憋得一口氣喘不上來,漲紅了臉卻又不知該說什麼,乾脆扭頭擺脫頭上的爪子,翻身朝向牆壁內側,裹著被子蜷成一團:“好了,大晚上跑過來擾人清夢!我要睡了!”
艾德曼賭氣的模樣在白澤眼中頗為新奇,他注視著艾德曼露出被褥的一撮金髮,輕笑著答道:“好。”
艾德曼:“……”
——除了“好”和“知道”,你還有第三種回答嗎?!
少將大人心中憤憤,但他縮了片刻,卻發現白澤仍舊在他床頭坐著,不得不再次坐起身:“還有事情?”
“有。”白澤點了點頭,神色溫和而認真,“以後,莫要在修為比你高深的修者面前裝睡。”
艾德曼:“……”
“在我進入屋內之前你便已經醒了吧?”白澤難得露出些許揶揄。
艾德曼:“……”
“所以……你之前不聲不響地在我床頭坐著,就是一直在看我笑話嘍?!”少將大人磨了磨牙,覺得自己牙根有點發癢。
“不是。”白澤搖了搖頭,“只是覺得有點可愛。”
說罷,他自己都愣了一下,似乎沒有預料到自己會這麼簡單便產生出如此單純柔軟的感情,還毫無防備地和盤托出——不過,倘若不是這一句有感而發,他大約也不會意識到自己方才輕快愉悅的感覺是為了什麼白澤神色怔忪,艾德曼卻絲毫沒有察覺到這一點,他只覺得自己都要被“可愛”這一個形容詞砸暈了!
該死的幼齡化!該死的娃娃臉!該死的嬰兒肥!自認為英俊瀟灑、高大威武的少將大人一向視自己比女孩子還要漂亮的童年期為黑歷史,如今不僅要一直頂著這張黑歷史,還要被各種夸“可愛”,簡直不能忍。
只可惜艾德曼能夠用拳頭教導那些外門弟子該如何挑選恰當的形容詞,但對於白澤這些實力更強的老傢伙們卻束手無策,只能忍無可忍,從頭再忍。
更重要的是,他今晚竟然出了這麼大一個丑!裝睡,還本事不到家被人發現!儘管艾德曼相信白澤指出這一點是為了幫他改進而非嘲笑,但自尊心極強的少將大人仍舊覺得自己狠狠丟了臉。
自認為自己在悄無聲息的警惕蟄伏,但放在別人眼中卻不過是小孩子的笑話、天真可愛充滿童趣(?),這樣的落差讓少將大人有些承受不住。
抿了抿唇,艾德曼極力保持沉穩的風度:“我以後知道了,謝謝你告訴我。”
白澤看著艾德曼精緻小巧的五官糾結成一團,似是正努力將自己炸掉的毛若無其事地順回去,不由得出言安撫:“不過你的神識很強,甚至遠遠在築基之上,這很好。”
艾德曼的耳朵仍舊通紅一片:“……謝謝。”
見艾德曼面色稍緩,眼底卻仍舊殘存著掩蓋不住的羞赧與尷尬,白澤知道這個倔強驕傲的孩子此刻大約更想要獨自呆著、消化這一窘迫的境況,當即也沒有多言,揉了揉他金色的短髮後便站起身,翩然離去。
少將大人鼓了鼓面頰,捏了捏自己熱乎乎的耳廓與逐漸蔓延上熱度的面頰,默默地重新掀開被子將自己裹了進去。
#好羞恥,不想見人……#
#這種黑歷史,理應被掩埋一輩子!#
#幸好,除了白澤以外其他人都不知道……#
第15章 市集——少將大人的煉丹野望
雖然在白澤面前出了個大醜,但好歹是了卻了一樁心事,少將大人的修真生活在短暫的低潮之後,再次風生水起了起來。
唯一需要頭疼的,仍舊是龐大的靈氣需求量——而且這個問題愈發棘手了。
自從被閒微道君指出丹藥——特別是下品丹藥不能亂吃之後,艾德曼便沒有再繼續指望手中屯積的一大批下品蘊靈丹。既然成功邁入仙途,那麼少將大人的志向自然是偉大的,他絕不會為了眼前的投機取巧,影響到長遠的發展進步。
下品丹藥丹毒重,那麼就不吃,將其換成靈石,再去買中品、上品的丹藥就是了,又或者說,他完全可以試著學習該如何煉丹?
煉丹要入門不難,只要有火靈根可以控火,或者收服了某種異火,基本上十之八九的修者都能夠煉製一些低等的丹藥。只是練出丹藥的品階好壞、能否更進一步,便要看個人的天賦和緣法了。
迷之自信的少將大人在稍稍了解了一些煉丹的常識之後,便再也克制不住成為煉丹大師、自給自足的野望。
煉丹,講究的是精細、準確,對於藥材的處理、對于丹火的掌控、煉製時間的長短、投入精神力與靈力的多寡,這些都需要煉丹者自行揣摩調試,一旦其中一點出了差錯,丹藥便不會完美,甚至會成為廢丹。
作為曾經在機甲操作和機甲製造上都取得過突出成績的全才,艾德曼少將覺得,自己對於這類精細活還是很有前途的——就連動輒成千上億個零件的機甲他都能輕鬆搞定,還搞定不了一顆小小的丹藥?!簡直笑話!
只要自己學會了煉丹,可以製造出上品蘊靈丹,那還有什麼值得發愁的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