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或許真正奇怪的人是帝君吧。沒有馬上拆穿了這孩子的真面目,更沒有馬上說要追責這孩子的過錯。本來,無論是誰偽裝成小太子,不用多說,定是重罪,是犯了殺頭之罪。不知帝君是對這孩子起了憐憫之心,或是說,帝君讓他們先順從這孩子是用了緩兵之計,等把真正的小太子找到,會不會對這個孩子?
張公公只要想想,都眼跳心跳,惴惴不安。因為那不是他人,是帝君,是東陵國帝君,諸國以其為尊的東陵國帝君。
冷漠絕塵的黎子墨,即便像是在他們這些在宮中服役多年的老太監,都無法捉摸得著君皇的一點半點心思。
小牙齒扯了下魚肉,感覺這魚肉並不如自己想像中那麼好吃,小眉頭皺巴時,一口吞下去,聽著門外又一聲雷響,魚肉入肚的胃,突然像是被那雷擊中似的,一陣絞痛。
“小主子,小主子!”小桌子慌慌張張接過他掉落的玉筷子。
本是站在窗口望著飄灑下來的雨線,顯得一絲凝重的小白鷺,聽到動靜,拍拍羽毛飛過來,停在花木容的小肩頭,在望到花木容的小臉白晃晃時,神情一皺:這小吃貨真是吃壞了肚子?
花木容兩隻手捂住肚子,小臉皺巴成團紙似的,好像也不信,向來被號稱為大胃王什麼都能吃的他,竟然有吃壞肚子的一天。
張公公哀聲嘆氣,語氣焦急:“小主子,不是告訴過你,這深海龍魚不是這個季節吃的。”說著這話不知是怨小吃貨還是怨他自己。急忙派遣隨旁的小太監道:“快,快去請太醫過來。”
門口的太監一見,忙慌慌張張跑去太醫院叫太醫。
這邊花木容在張公公和小桌子的扶持下,到了小太子的龍床躺下,小手抱著肚子翻來覆去,好像很疼的樣子。小桌子一面噙著淚,一面拿帕子給小額頭擦汗。
張公公真是有些急了,因為黎子墨有交代過,既不能讓這孩子離開這裡半步,也不能讓這孩子有半點閃失。
在罵著太醫院的人怎麼還沒到時,前頭宮門,太監撐著把油紙傘,為一個身穿一品朝服的男子小心翼翼遮蓋雨。
張公公見那男子走到自己面前,卻是一愣,額頭乃至要泌出層虛汗來。
男子走到庭檐下面,收起那油紙傘,只見一品仙鶴緋袍,裹在男子頎長玉立的身上,隨風飄蕩,清流俊美。周身文質的氣息,宛若層淡淡清輝,似是一股仙骨似的道風迎面撲來。
容貌極佳,兩道眉猶如兩筆墨畫青柳,細長舒雅,鼻樑玉立,是乃清雋,眸子含笑,涵養之好,像是一株青竹。
張公公面對男子似有難堪,是對著那去叫人的太監用力瞪了瞪:不是讓你去太醫院叫人嗎?一面,卻是一點都不敢怠慢,拱手恭敬道:“宮大人。”
“張公公。”宮相如回了禮,似乎是把剛張公公瞪人的眼神看在眼裡,為小太監解說,“我剛好路過太醫院,聽到說是太子殿下病了,於是帶了太醫院的藥童不請自來,還請公公不要見怪。”
張公公哪敢見怪。因為,舅舅擔心外甥是天經地義的事兒。問題是,現在屋裡躺的是假太子。心裡一刻急的,眼見宮相如不等他回話,走進了屋裡去探小病人。
六歲的小木木躺在床上,這一刻,小吃貨沒想著吃了,只想到憋屈,想娘親,雙手抱著肚子嘟囔:娘,娘。
【43】像他娘
“殿下是如何得病的?”問張公公的宮相如一邊輕蹙眉宇,儼然不相信小太子會得病。
在張公公想來,宮相如會有這樣的疑問合乎情理。因這小太子黎東鈺從三歲始學醫,授課的不是別人,正是這位親舅舅宮大人。因此這齣假太子的戲碼,在宮相如面前穿幫,似乎是是鐵釘板上的事了。張公公苦惱地想用袖子擋臉。
眸角的流光飛過張公公好像一言難盡的臉,柳眉之間飛上一抹怔疑,宮相如走到床前,低聲喚:“殿下?”
縱然是親舅甥,宮相如對待身為太子的小外甥,不能君臣不分。
花木容只聽一聲風兒似十分舒服的聲音灌入自己的小耳朵,睜開迷迷糊糊的小眸子,見到一雙溫柔似水的眸子,居然有點像娘親沒有發脾氣的時候,只是不像娘那般清明,有些憂鬱,張開小嘴,喊:“娘。”
宮相如微怔了下。記憶中,自己小外甥,從沒有喊過娘。
這孩子是病糊塗了嗎?
心口划過一道疼惜。這畢竟是他妹妹留下的孩子。伸過去握住孩子小手,輕柔地托住小手腕把了把脈搏。
花木容被這隻溫暖得像羽絨一樣的手掌一握,胃內抽搐的寒意驟然消失了大半,小眸子有了幾分清明,這回再仔細望過去,見清楚了這裡不是他和娘親住的地方,坐在他床邊握著他手的也不是娘親,於是小身子周身打了個激靈,全醒了。
“殿下——”見他要動,張公公比他更急,走到床頭用力使眼色。
花木容好不容易屏住了口氣,讓自己不要動。
把著孩子脈搏的宮相如這會兒柳眉又蹙了蹙,內心裡似乎疑惑更深。本就不大信自己學醫的小外甥會輕易得病。而現在看這病症,脈搏正常,不像有病潛伏。
鬆開了把脈的手指,宮相如對像是緊張過頭的張公公說:“殿下沒有大礙,可能是一時飲食不慎,食積而已,吃一副消食的方子即可。”
張公公小雞啄米點著頭:沒事就好。
宮相如準備拿筆書寫方子時,忽然凝神頓筆,回頭對“小外甥”說:“殿下想吃哪個方子?消食散,或是山楂飲?”
小木木張目瞠舌。他又不是那個小子是小神醫,背三字經都背不全一句的差等生。
張公公趕緊插進來打和場,朝宮相如呵呵賠笑:“宮大人,我看殿下累了,不如由宮大人決定吧。請宮大人到外面書寫方子。”
聽聞這話,淡淡的有些憂鬱的眼眸,在小木木的小顏上掠過去之後,唇邊突然對小木木勾出一笑,道:“請殿下保重龍體。臣先退下。”
花木容只覺得這人不僅眼神像娘,剛那充滿春風暖意的一笑,也很像娘寵他的時候,由是對這人感覺,不像對著黎東鈺的爹和那個叫雲塵景的痞子那般厭惡,腹黑小顏眉眼逐開,露出個稚氣的笑容:“謝謝。”
娘說,對自己好的人,要懂得說謝謝。
宮相如眸中又是一怔。
張公公和小白鷺巴不得一塊去捂住笨蛋小子的小嘴巴:這說的什麼話!
宮相如隨張公公走了出去,看著外頭沒有下完的雨,問:“帝君呢?”
小外甥病了,身為親爹的人,再如何日理萬機,也該來探一探吧。
張公公小心斟酌話:“帝君是不在宮中。宮大人可能剛才從外頭回來,不清楚。”
宮相如回頭望了望他,好像是在他答話的口氣里找著什麼答案,後來像是找到又好像沒有找到,始終沒有再問,只說:“好好照顧殿下。我近期都會在京都等帝君回來,有事到我家找我。”
張公公對他這話頗感吃驚,不知道他是不是認出了假太子的身份,忙應著聲好。
裡頭躺著的花木容,感覺那陣抽搐的胃腸疼痛只是一陣,過去後就不疼了,小顏更不解是什麼情況,只能問神情嚴肅的小白鷺:“是你家小主子出事嗎?”
小白鷺低頭埋理羽毛,好像一時沒有辦法回答他的疑惑。
這雨嘩嘩嘩地下。在宮相如寫完方子,藥童幫他撐起傘要準備回家時。外頭,突然急速走來一個人。宮相如認得這人的青衣打扮,是雲塵景的暗衛,不由眉宇一肅,問:“你家主子有事嗎?”
那人沖他跪下,小聲答話:“雲主子請宮大人在宮裡候著。”
張公公聞言,面色白了一大半。因為知道雲塵景是跟著黎子墨去接誰。既然讓宮相如在這裡等著,八成,小主子是出事了。
大雨滂沱,使得白昌國的皇宮後山的山路,變成一團團泥沼似的。背負一大一小的大野豬,四隻豬蹄踩在猶如泥潭的泥路里,寸步難行。
呼哧呼哧,豬鼻子喘出團團大氣,豬臉變成了絳紫色,呼吸越來越是艱難。最終,巍巍顫顫的豬腿堅持不住了,等把背上的一大一小放倒在大樹下可以遮點雨的糙地上,大野豬翻倒於地,一團黑霧過去之後,變回了粉嫩無力的小豬仔。
胃內和花夕顏母子一樣中了皇宮裡食毒的小豬仔,忍受一陣陣的抽搐,呼呼地喘大氣。
毒來勢洶洶,連他這個靈寵都沒有想到會中招。好在他體內可以自己化解毒藥,只是需要時間,只能等這個毒過去一陣,再趕緊將人背下山。
離花夕顏他們只有一丈遠的石頭背後,花淑兒的眼睛,望到那隻小豬仔像是疼到不能動彈之後,帶著貼身丫鬟桂圓走了出來。
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小豬妮妮用力睜開豬眼,只見花淑兒一步步走近一張嬌顏露出了絲猙獰,豬眼睛眯起,豬牙咬著意圖發出恐嚇的聲音。
花淑兒輕哼一聲,抬起一隻玉腿,腳尖點到小豬仔肥嘟嘟的肚皮上。這一腳力度剛好,位置剛好,痛得小豬妮妮周身抽筋,在糙地上一路滾了下去。
“只不過是頭豬,不成氣候的畜生,敢和我作對?”花淑兒舉起帕子拍拍剛踹了小豬的鞋尖,冷冷一笑,目光放到了花夕顏母子身上。
花夕顏和兒子,躺在地上都沒動的樣子。
【44】見面
面對不動的花夕顏母子,花淑兒積蓄至今的怒火,終於找到了發泄口。
伸出的鞋子,朝准花夕顏的胸口:“我讓你得瑟!我讓你敢對太子殿下招花惹蝶?我讓你敢暗地裡對我使壞?我讓你敢讓我跌跤,讓我留疤!花夕顏,也不想想你以前沒有招惹我娘和我是什麼下場,如今回來是吃了豹子膽!”
也不知濕濡的糙地上容易腳滑還是怎麼的,花淑兒用力這一腳本想踩斷花夕顏的胸骨,可能光顧著發火罵人了,右腳用力抬起,左腳卻是驟然腳底滑了出去。
“二小姐!”桂圓大叫一聲,撲上去接住滑倒的花淑兒,主僕兩人,齊齊摔倒在糙地里,人仰馬翻的場面,看起來比花夕顏母子好不了多少。
花淑兒坐在桂圓當墊背的身子上,聽桂圓在底下猶如豬的悶哼聲,心頭益發惱火,眼看這一摔,是衣裙全沾上泥巴了,這副狼狽樣回去怎麼再面對眾人和太子。
“起來!”帕子一甩抽到桂圓身上。
桂圓慌慌張張爬起來。
“去那兒給我守著,別讓人靠近。”花淑兒指到僅一尺遠的灌木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