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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件事非要追究的話,只能說他兒子笨,不,也不叫笨,是他那一向來公私分明十分理智的兒子,不知道怎麼一回事,竟然在這件事上心腸軟了,仁慈了。若是只考慮到宮家和利益,把這齊雲煙先娶進門便是了,反正,以他們宮家的身份地位向齊家求親,齊老爺必定沒法拒絕。結果,他那兒子不知道犯了什麼葷,竟是先考慮著齊雲煙和齊老爺的感受,於是,這事兒到如今變成了不上不下的地步。
如此說來,他對自己夫人信誓旦旦說的話,是沒有錯的了,他們兒子,確實是對這位齊家姑娘動了真心真情,不然,怎麼會做出這樣荒唐可笑的決策。在宮老爺看來,兒子這招棋實在是爛棋,再爛不過的一步棋。
搖頭嘆笑時,那轎夫停下了轎子,對他說:“老爺,到了。”
宮弘文掀開轎簾,抬頭,望到了一塊黒木長匾,寫有齊生堂三個字。
走下轎子,付了銀兩,宮弘文走進了醫館。眼看這醫館門口出出入入的人群不少,可謂是門前車水馬龍,說明生意不錯,這家醫館的大夫以及聲譽都有一定保證。待他進門探探是什麼樣的一位大夫。
齊生堂門前,停下了一頂轎子,這轎子頭戴珠頂,布料奢華,伴隨轎子走路的女子剛走進醫館,引來無數人翹首企足。
“是楊六姐吧?”
“哎,楊六姐不是養生堂的人嗎?難道,養生堂換了主子?”
“是聽說養生堂被一個大老闆給買下了,出的價錢還不低。”
“是誰?景老爺一直想買楊六姐的養生堂,不是價錢一直談不攏嗎?誰能比景老爺出的價錢更高。”
一個個這般議論著,是都沖門前那頂奢華轎子裡坐著的神秘人探望。景老爺下面聞及風聲的人,都跑了出來看究竟。
宮弘文對於哪個老闆大老闆,都沒有什麼興趣。只知道,那個據說看起來在鎮裡有點名堂的楊六姐,穿過人群中走路時,幾乎所有人都自動自覺給她讓路。
楊六姐個兒高,瘦瘦的,像極了一棵楊柳,腰肢走路時擺的那個叫做花枝招展,年紀卻是至少有三十以上了。看來,這所謂的養生堂,是掛著文藝招牌的高級jì院。
誰不知道jì院好賺錢,景老爺也眼紅上了楊六姐這塊地兒,只可惜,那是楊六姐的招財樹,哪個都不賣。不知為何後來,願意賣給了一個外地人,才惹得本地無論老老少少,都十分關注。
擦過宮弘文身邊時,因為宮弘文沒讓路,楊六姐目不斜視,往他身上狠狠用屁股頂了下。宮弘文被撞到一個趔趄,退到了人群裡頭。只聽,背後有些男人竟然羨慕他,問他:楊六姐身上香不香?據聞養生堂女子身上的香,不是普通的香,來自大宛國的貴族香料,平常人想聞都聞不到的。
可能在養生堂女子身上揩油的機會,哪怕是個歐巴桑,都很難。所以連這種事都能羨慕。
宮弘文只摸著被楊六姐髖骨那一頂撞疼的腰肋骨,鼻子一皺:這什麼香?這人簡直是臭死了!
人品不好,再香也沒用。
好在楊六姐像火車頭一路往前沖,倒是沒能仔細聽到他口裡的詛咒。
楊六姐一路是走到了前面櫃檯邊上的藥童面前,問:“陳大夫在嗎?”
藥童對她不敢不客氣,答:“陳大夫在裡面會客。如果想看病的話,這裡有新來的坐堂大夫。”
“不廢話了。”楊六姐揮揮手中的香帕,“我家姑娘,只想請陳大夫看病。”
“是養生堂里的姑娘嗎?”藥童面有難色,因為陳友峻可能交代過,如果是類似怡紅院這樣的地方,他是絕對不接診的。
楊六姐見他表情,都知道他意思,鼻子裡哼了哼,說:“我知道陳大夫清高,若只是我那養生堂里的姑娘生病,她們那些賤命也請不到陳大夫,是我們家老闆身子有些不適,想讓陳大夫請個脈。”
藥童隨她目光望出去,見到了那頂奢華到滿身金光的轎子,縮了縮脖子,對她說:“待我進去問問陳大夫。”
楊六姐找個地方坐了下來,醫館裡頭的雜役給她上了熱茶。她專注地喝茶,館裡觀望的其他人都議論紛紛,都很好奇那個老闆是什麼人。
宮弘文此刻是鑽到人群裡頭躲了起來,只見那藥童報信之後,陳友峻和景老爺一塊從裡頭走了出來。
陳友峻對楊六姐拱手,略表歉意道:“我這兒剛好有個急患要出診,何時能回來也不清楚。”
楊六姐聽到這話面色驟變,啪,放下茶杯剛要做怒。
景老爺在旁連忙澄清,說:“陳大夫確實是有病人要看,是我請他去的。”
楊六姐望望他們兩人,看來有病人要看不是作假,但是,是什麼病人如此大來頭,讓陳友峻敢拒了她楊六姐,於是眼裡端了幾分深沉,說:“我家這姑娘都坐了轎子到這兒來了,結果陳大夫不看,總得給幾分理由。”
為此,陳友峻倒不想給齊老爺添麻煩,只是寥寥幾句:“醫者不可視病人高低貴賤,只能分輕重緩急。”
言外之意,這都能坐著轎子來看病的病人,肯定是不及在家裡等著他去看病的病人病情嚴重。
楊六姐瞬間那牙根都快咬斷了的姿勢。
陳友峻帶著拎藥箱的小藥童,隨景老爺走出了醫館,坐上景老爺的轎子,前往齊家。
楊六姐感覺是大失臉面,當著一眾人的面臉色發青,只聽周邊有人竊竊私語說,這景老爺親自來請,肯定是去齊家了。齊家老爺在京城做到了幾品官員,還是有一點影響力的,據說縣太爺都想巴結齊老爺呢。
這樣對比下來,錢太多,也不及這做過官的齊老爺。
楊六姐聽完這話,或許感覺能對自己老闆交差了,面色好了一些,急急走出醫館走回到轎子邊上,對著轎窗說了些話。
宮弘文壓根不留意養生堂的事,只顧著望陳友峻的身影,看出這青年容貌俊朗,說話得體,為人像是也不錯,心裡頭,不禁偷偷為兒子捏了捏汗。
跟隨陳友峻走著走著,走出了醫館,不敢真的跟過去,只好站在門前踮起腳尖望了望陳友峻離去的車影。於是,沒有去注意到,那養生堂的老闆已是掀開了轎簾,是眯緊了眼睛fèng兒,從他背影已是能一眼看出了他是誰的身份。
楊六姐口乾舌燥說完話,發現老闆沒有聲音,忐忑道:“李姑娘,要不,我們先回去,到時我再請人過來。”
“李姑娘”聽到聲音,感覺宮弘文快回過身來,急急忙忙縮回腦袋,應道:“幫我去查查,這男子住在哪兒?是不是一個人來,來這兒做什麼?”
楊六姐一愣,她這說的是誰?
等到對方指出宮弘文時,楊六姐心裡更不解了,要注意一個看起來衣著打扮都不起眼的外地人做什麼。
“李姑娘”心裡一焦急,罵了句她蠢:“我實話告訴你,這人的來頭比齊老爺不知道大多少倍。你給我好心辦事,別被他發現了,不然吃不了兜著走,進到牢里哪怕神仙都救不了你。”
楊六姐張口吞了句口水,慌然點了點頭。
這時,“李姑娘”像是回想了起來:“你剛說的那位齊老爺,是不是從京城回來的?”
“是。”
“他家是不是有個小姐叫齊雲煙?”
楊六姐哪裡能注意到齊老爺家的小姐叫什麼,答不上來時說:“等會兒我讓人去查。”
“查完,全部都告訴我。”說完,“李姑娘”命人起轎,轎子回頭,走向與齊家相反的方向。
齊雲煙按照父親的囑咐,本是要坐轎子回家的,後來,在半路上仔細回想,總覺得在茶館回頭時見到的那抹人影好像是熟人。
掀開轎簾和王嫂說了句:“這離茶館最近的客棧是哪家?”
王嫂對這地方也不熟悉,只能問轎夫。轎夫報了個名,齊雲煙命轎夫把轎子抬到客棧。距離客棧一定距離的地方停了下來,用手輕輕掀開轎簾瞧了瞧。一眼望過去,正指揮人從車上卸下行李的玲瓏進入到她的眼帘。
王嫂都能認出那是宮家的丫頭,大吃一驚:“宮家人到這兒了嗎?怎麼沒聽說?”
齊雲煙仰頭,望向客棧裡頭,似乎能瞅見宮夫人的身影。因為知道宮槿汐和宮相如兩兄妹隨聖上出去,肯定是不能來的,能來這兒的人,只有宮夫人和宮太史。宮夫人一個人又不可能出這麼遠的遠門,幾乎可以認定宮太史同樣在這裡。
“宮家人來這兒做什麼呢?”王嫂和她一樣認定是這樣沒錯。好奇的是,莫非宮太史是帶夫人到齊鎮來辦差?但是,不是聽說宮太史尚未回自己單位上班嗎?
不由自主,王嫂心裡頭冒出了個念頭,滿懷期望地望回自己家小姐:莫非,宮家夫婦是打算來和齊老爺說親的?
齊雲煙眉尖一會兒緊一會兒松的,可以看出她心裡的不平靜,像是七上八下的水桶。
因此,這一主一仆在離客棧不遠的這地方,是不約而同地待了良久沒動。
轎夫坐在前頭的石墩子休息,等她們命令前不時看看四周熱鬧。
楊六姐奉了“李姑娘”的命令,是很快找到了宮家夫婦下榻的客棧。由於這轎夫與楊六姐熟悉,揚手過去和楊六姐打招呼。等這轎夫回來,轎夫興致未平,與王嫂說起話:“你們是從京城來的吧?貌似,近來從京城來的大人不少。”
王嫂這一驚,想他怎麼知道宮家夫婦的身份。
坐在轎子裡的齊雲煙更是聚精會神地聽著。
轎夫說起這楊六姐和楊六姐的老闆,是繪聲繪色,說自己上次有幸見過了那位“李姑娘”一面,說怎麼看,一看都知道是大戶人家的小姐,就不知怎麼回事,一個人跑到外地來投資做起了生意。
這樣一聽,這“李姑娘”道不定是京城裡哪個大戶人家家族沒落之後逃出來的。
令齊雲煙更為留意的是,轎夫說到那姑娘出手闊綽,楊六姐之所以願意和“李姑娘”交易而不和景老爺談,是因為楊六姐從“李姑娘”手裡拿到了據說是朝廷的貢品。
有了這樣的話,在楊六姐出來的時候,齊雲煙更是讓王嫂故意走過去仔細看她身上的裝飾。
王嫂去完走回來,貼在她耳邊,仔細描繪,說楊六姐手腕上戴的那套玉鐲,確實與眾不同,石頭裡頭像是有雲氣團繞。
齊雲煙眼睛一睜,知道這絕對是貢品或是皇室賜給某人的東西沒錯的。因為像這樣的仙品雲石,是不准讓市面上流通的,普通百姓家裡根本別想買得到,哪怕是家財萬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