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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與本宮是舊識,是老朋友。太后病了,本宮自然焦心要入宮探視。”金素卿自如作答。
孫擎蒼對此並不太相信,語氣裡帶了些意味:“娘娘,你我既然都是太后娘娘有交情,如今算是在一條船上的人,何必彼此顧忌太多?有些事,娘娘不說清楚,我等也無計可施。”
事到如今,細尖的眉頭擰了擰,金素卿道:“孫將軍是否知道,太后娘娘昨晚是去了哪兒?”
“哪兒?”
“雲嶺。”
這個詞,果然讓在場的人都很震驚。在這個震驚背後,是一股詭異的風席捲於孫家大堂。
“爹,不如我進宮——”孫如玉口乾舌燥,舌頭舔著嘴巴說。
孫擎蒼望她一眼:“宮中,除了聖上的地盤,不需要非要我們進宮才知道。”
“爹,您是說姑姑?”孫如玉想起了孫姑姑,似乎鬆了口氣。很快,孫姑姑會給他們報信。
“你姑姑怎麼可能來?她若是來了,永壽宮裡不排除有聖上的眼線,我們孫府就逃不了干係了。”孫擎蒼說。
眾人正想著,如果不能進宮,孫姑姑不能出來報信,那還有什麼法子。
那頭,孫家管家走進來在孫擎蒼耳邊說了句話。孫擎蒼聽完點頭,臉有了些曙光的樣子,先是對金素卿說:“娘娘不用著急。陳太醫過來了。他剛去看完太后,定能知道太后的情況。”
金素卿猛然醒悟,這孫家是與太醫院有勾搭,時時刻刻把握胡太后的命脈。那也是,雖說是盟友,也不能一點防備之心都沒有。
陳太醫走進孫府,見這麼多人在大堂里等他,儼然有些不高興。
孫擎蒼介紹說:“除了我自己府中的人,素卿娘娘乃太后的知心朋友,可以不設防。”
陳太醫聽他這麼說了,心氣微微緩和,道:“太后娘娘突然病重,太醫院人仰馬翻,偏偏聖上未回宮。已經派人通知聖上去了。太后這病來勢洶洶,太醫院一眾人,都不知如何化解。或許,只有宮大人有法子。”
“太后病得如此厲害?不是只說是陰虛火旺嗎?”孫玄曦插進來問。
“哎,太后這病,我們太醫院,反正商量來商量去,都定不了太后的病名。”
“有多嚴重?沒有症狀嗎?”
“是從未見過的病。非要說見過的話——”陳太醫話到此處,有些猶豫,望著孫擎蒼,低下聲音,“感覺,有點像七年前月室殿主子那會兒——”
月室殿,皇帝的寢宮,同時,那會兒宮皇后受寵登峰造極,被稱為實為月室殿的主子。
孫府大堂內,安靜到鴉雀無聲。孫如玉納悶極了。為什麼突然說起那宮皇后。難道太后的病是因為去了宮皇后的陵墓,被宮皇后鬼魂附身了?他們孫家習武的,從來是連鬼魂都殺無赦的人,聽到這樣的事也不應該反應過度。望過去父兄那邊,只見自己兄長摸著腰間玉環的手,居然微微地抖動。
一隻貓兒走過孫家大堂前面的台階,眯了眯純粹的綠寶石眼珠。
在永壽宮忙到一團亂的時候,花夕顏溜出宮,來到杜有志在京城的宅邸里,環顧杜府內景,悠然地負起手來:“杜侍郎,你這日子過得不錯,蠻小資的,本宮看著喜歡。”
杜有志知道她喜歡看花,特意親自搬了張椅子出來給她坐:“娘娘,小資是您在輪迴時遇到的舶來詞?”
花夕顏當然不會和他說太多關於輪迴的事,那都是天機,轉頭,望到從內院裡捧著茶具走出來的女子,盈盈笑道:“玉蓉,長胖了,可是有喜了?”
被叫做玉蓉的女子面上頓然浮現出靦腆,面對花夕顏雙膝一跪,帶了喜極而泣的哭音說:“娘娘,奴婢算是能再見到您了。”
“哭什麼哭?這人都不是好好的嗎?”花夕顏輕斥完對方,順帶扶對方的手讓對方起來,“你有身子,起來坐著。”
玉蓉站了起來,堅持道:“奴婢哪有坐的道理,要服侍娘娘。”
“幾個月了?”花夕顏在她腰間上眯了把眼。
“三個多月,不到四個月。是娘娘眼尖如神,沒人看的出來。”玉蓉輕聲說,轉頭,看見她有些出神的模樣,突然鼻頭又一酸,“娘娘是不是想起當年懷太子的時候了?奴婢也有許多年未見到太子了。據說如今殿下長得和聖上幾乎是一個樣,不知娘娘見到殿下沒有?”
“見,是見到了吧。”花夕顏侷促地端起她倒好的茶喝一口。
七年過去,她的兒子,被他教成和他幾乎一個樣。她這當娘的,都無話可說了。怪不得她見到那小太子第一眼就覺疼惜。原來不止因為母子連心,而是因為和他很像。只是小孩子,和他那副刻薄的樣子像不是太可憐了嗎?
“娘娘見到殿下,也見到聖上了?”玉蓉追問。
花夕顏咳咳兩聲嗓子。
“也是,娘娘在永寧殿,永寧殿是聖上辦公的地方,怎麼會見不到?”
耳聽妻子消息落伍,杜有志與她透露:“娘娘如今是聖上欽點的御前尚書,還記得不?那位顏尚書。你之前聽說還氣到咬牙切齒的,罵為狐狸精的。”
玉蓉滿臉汗滴滴,又要跪下:“娘娘恕罪。奴婢不知道。不,奴婢早該知道的,以娘娘的智慧,怎麼可能讓其她女子有機可乘。”
“快起來。”花夕顏只得再斥了聲,“本宮又不喜歡被專寵。若本宮真的走了,他再娶,本宮也不會攔著他,本宮又不是個思想僵化的婦人。不過,本宮既然回來了,他若是有這個想法,本宮自然要掂量掂量了。”
另兩人聽完她這拐彎抹角的話,默然地為黎子墨在額頭拘把汗。
“娘娘如何出宮的?聖上可是知情?”玉蓉輕聲問。
這丫頭,自小陪她長到大,當了人家的妻子,都不忘像那會兒一樣,緊張她的程度十足像她老媽子。
花夕顏瞪她眼:“你跟我這麼久,難道會不知道我平常怎麼出宮的?”
玉蓉恍悟,輕快地捂住嘴笑了起來:“那個丫鬟,娘娘的新丫鬟,是叫綠翠吧?奴婢該早點告訴她的,告訴她隨了娘娘以後,要記得膽子練大一些,尤其是幫娘娘在宮中府中當替身的時候,然後,如果聖上來,或者是宮大人來,要飛快的跑,躲多遠就多遠。因為會被一眼看穿的。”
這話說得花夕顏一愣,她倒真是忘了告訴綠翠那丫頭,遇到那兩人必須跑,不然絕對露餡。不過綠翠又不像玉蓉,一點武功都沒有,能跑得掉嗎?本來出宮散心的心情一下子鬱悶了。
杜有志從裡屋拿了本本子走出來,遞給花夕顏查看。
花夕顏見本子裡頭,仔細地羅列著胡太后每日都見過什麼人。
“永壽宮也有聖上的眼線。微臣乾脆從那眼線買了情報。”杜有志一語雙關。
“清早本宮潛進去時,你打發了眼線沒有?”花夕顏隨口問。
“打發了。就不知聖上會不會把暗衛都安在娘娘身邊?”
“我既然是在宮中了,在他眼皮底下,再派暗衛,不是揭他自己的底嗎?”花夕顏將本子翻來覆去,孫如玉進宮次數算多的了,但是,除了孫如玉,其他孫家人,倒是沒有被胡太后特別接見。
“娘娘是懷疑孫家人嗎?”杜有志留意她看本子的神情。
“你認為孫家人有可能造反嗎?”
“這個,臣不好說。”杜有志把話謹慎,“孫家人,不能說沒有這個造反的能力。但是,孫家人既然有這個能力,如此多年卻沒有造反,只能說明孫家人忌憚沒有大義造反的話,會被天下百姓排斥,即便登基帝位也不保。胡太后與孫家人勾結,若不是為她自身想當帝皇的話,恐怕這背後,還有隱情。”
此人雖有些油嘴滑舌,有些愛耍小聰明,卻也是不可多得的腹黑人才。
花夕顏啪合起本子,揣進懷裡:“你這本子借我研究研究。如你所說,你給本宮落力地找,如今胡太后病重,為一顆石子攪亂一池湖水,本宮不信那些魚蝦不跳出來,你給本宮逮住那條大的。”
杜有志聽了她這話,只得抹汗,苦笑:“娘娘,您這是要把臣腦子榨乾了是不是?娘娘,雖然被天咒反噬的人會出現這個咒印,可這個咒印,只有參與者,譬如娘娘您,才能看見的。再說了,臣也不可能將可能害娘娘的人一個個扒光乾淨衣服檢查。”
花夕顏聽他這話挑挑眉,這麼說,知道胡太后出現咒印的,只有她和那些下咒的人了。而在場的孫姑姑可能還看得不太明白,以孫姑姑見太后吐血後有些迷茫的表情來看。
“娘娘,娘娘貴為一國皇后,隨便一個普通百姓怎能給娘娘下天咒?”杜有志說。
杏眸眯了幾下。
杜有志跟在她後頭,見她著急回宮,肯定是擔心誰了。花夕顏坐他馬車回宮時,對他說:“繞個彎,在能看見宮府的地方停車就行了,不要靠太近。”
馬車就此繞到了宮府附近。花夕顏遠遠望過去,還是那條她小時候與兄弟一塊玩的小巷,沒有變的宮府大門,清廉到連只鎮門的石獅都沒有擺,看起來與普通民宅沒有區別。杜有志在旁邊輕聲說:“娘娘的娘家,是臣見過最節儉的官邸了。”
花夕顏望到宮府的院牆,想到每年這個時節,母親都會把書房的書拿出來曬。今日要下雨,不知母親會不會出來曬書。母親如今的樣子,她那日和兒子在茶樓里見過了。看得出來,兄長將母親照顧的很好,不足以讓她擔心。反倒是她爹。
“宮太史——”
早知道她會問起這事,杜有志再小心不過的語氣:“娘娘去世那會兒不久,宮太史被聖上革了職,說是發到邊疆,但畢竟是國丈,想必聖上後來另有考慮。歸之,怕驚擾到聖上,臣至今都不敢查找宮太史的下落。”
“回去吧。”花夕顏放下車簾。如果她爹是在他手裡,她徑直問他就是了。想必昨晚他是發現了什麼端倪,才會一夜未歸皇宮,說不定是找她爹去了。
天空,明明亮著,卻是大晴天的下起一陣雨來。
黎子墨聽著屋頂瓦礫上啪嗒啪嗒像打冰雹的雨聲,像是如夢初醒。他這是在這裡坐了有一夜了。面對眼前這個中年男子,宛如做了一場夢的感覺。
中年男子蓄著鬍鬚,邊幅有些不修,皮膚粗糙,衣著苦役的衣服,手腳沒戴手銬,卻也和苦役沒什麼差別。每天在這裡,上山砍柴,活動範圍只限於這片小林子。這樣清苦猶如坐牢的日子,與中年男子當年當官享受百姓朝拜的日子,天差地別,不是什麼人都能承受得住的。但是在黎子墨眼裡,他這個被他罰了當苦役的國丈,對此類生活卻是好像很適應。宮弘文的臉上,不見半似憂愁,兩隻眼睛精神爍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