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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森林,花夕顏只要回頭望去他們剛才騎馬穿過的地方,都是光禿禿的樹木,全部覆蓋了層冰雪,樹幹,枝椏,全部都是發白的,像是披上了雪裘的士兵,每一株都是挺直了腰板,精神爍爍地迎著寒風和雪落,沒有絲毫畏懼和畏縮,手牽手形成了銅牆鐵壁。
這樣的一幅奇景,是讓人瞬間都遺忘了時間,遺忘了過去,遺忘了快要來到的將來,因為,到處都是白,沒有其它顏色,是讓人都色盲了,腦袋都成空白了。
他先跳下馬,池邊的土地說是覆蓋了雪,上面有霜,有些滑,於是伸手扶她下馬時,小心翼翼。縱使如此,她雙腳落到地上時,立馬還是不穩,向前撲了下去。這樣一個動作,突然而來,她和他都沒有料到。令人措手不及。
伸出上臂想撈她身體時,她卻是完全意外地,身體都往側面歪斜了下去。
撲通。
她栽落在了冰霜覆蓋的泥地上,像只柱子似的,身體僵硬,動作怪異。
他只來得及抓住她一隻手臂,這樣向上拎著,沒能阻止她摔在地上。
一時間,她仰頭看著他,他低頭望著她。
兩雙眼睛,都有些愣。
本來,接下來,該是他急急忙忙拉她起來,然後,問她身上有沒有受傷。但是,他卻是不知是不是太急於追究責任,在她頭頂充滿慍怒地喊了聲:“不是讓你小心點嗎!”
花夕顏撇了嘴。
得了。
突然把她拽上馬帶她來這個地方的人是他。
突然下馬讓她下馬的人也是他。
結果,最後她摔倒了,還得自己負起這個責任來。
罵完這句話,他自己可能都覺得犯沖了,退後半步,冷冷的仙顏蘊足幾分冷靜的氣息,說:“起來吧。”
沒有拉她起來,讓她自己起來。
花夕顏不知他這氣兒從哪兒來的,一瞬間真想發點脾氣,賴在這地上不起來了。只是,天生她是不會耍這種小孩子的把戲,只得慢慢地從地上坐了起來,看看自己的手,自己的身上,是透過土地上覆蓋的一層冰霜,沾上了底下的黑泥土。
為此,她要站起來還不太容易,是需要找土地和冰霜的平衡點。
在她仔細琢磨該怎麼辦時,他儼然是等得不耐煩了,兩隻手伸過來伸過她腋下一拎,像拎小孩子一樣把她拎了起來。隨之,他大手在她衣服上拍打雪和泥塊,說:“朕都不知如何說你好了。今兒你是不是沒有睡醒?或是木木不在,你都變成和他一樣了?”
花夕顏深深地吐納,是從他這話兒,終於找出了問題。像她上山時所預料的那樣,這個地方海拔太高,人到了上面腦子都會缺氧。尤其在這戶外冰天雪地的地方,寒氣充斥腦子,她腦袋都快罷工了。
拍完她衣服上的東西,他墨眸望著她眯成了條fèng,伸出的那指頭,奇怪的,在這冰天雪地里他冰涼的指尖突然變成了一絲溫暖,輕輕觸摸她臉上,幫她剔除她臉上的雪粒,壓著聲音,變成了一絲沙啞:“是朕不好,都差點忘了,槿汐是嬌貴的人兒。”
不知他這話是不是諷刺她,只聽他語聲,是對於她有幾分憐惜。
花夕顏望著自己吐出的氣變成一團麵包圈,唇角略勾:“臣妾若真是嬌貴的人,那可就惋惜了,不能親眼見證這天下最美的景色。”
她的話,讓他心中驀然一動。大手,緊緊握住她柔軟如水的手骨,道:“槿汐想看,朕陪著就是。”
之後,他開始牽拉她的手,踏上那千萬年都沒有融化過一次冰的湖面。
兩個人慢慢地走,她偎依在他肩膀上,四周全是風和雪,只有他的身體是溫暖的,真是很奇特呢,平常他是那麼冷的一個人,到現在,變成只有他是溫暖的。
天地之間,像是只剩他們兩個人一樣。
走了一陣,她的氣息在適應過後,已經沒有那麼紊亂了,於是,可以抬起頭來,和他一齊觀望這世間的美景。此時此刻,她似乎可以幻想著自己和他,猶如那電視劇里的神鵰俠侶,偎依在一塊兒,走到天涯海角。
他握著她的大手,似乎一樣有些激動,分明的骨節用力到有些蒼白透明,猶如萬丈深海的墨眸是泛起了無數的星光,望著她白裡透紅的側顏,輕輕的,像是咬著蘋果似的,伏低下來,親了一口。
腰間一緊,緊跟,被他拉入他懷裡。耳際邊,只剩彼此廝磨的聲音,像是要融合成一體。
漫天雪地中間唯一四季如春的常青谷中。
三門主派來的弟子,帶著花老太君和木木,登上雕琢在懸崖上的石階,共是九百九十九階,到了頂上,才是凌霄閣。
幾個人都是習武的,爬山不是難事,在這能難倒普通人的石階上是行步如飛,不會兒,飛上了頂上。
花木容抬頭,看見了木頭結構築造成的三層樓的房子,門前懸掛了一塊牌匾,寫著凌霄閣。比他和老太君所設想的仙境,似乎是簡陋了許多。
花老太君是騙小吃貨,說是到了一個更有好多美食的地方。如今到了這兒一瞧,花木容似乎想都不用想,知道這兒肯定沒有東西吃。你看,除了這木房子,四周全是崖壁,光禿禿的,讓他都快以為,住在這座房子裡的人,肯定是不吃不喝的仙人。
說是這兒住的人是仙人,倒是一點都沒錯的。
等他們祖孫倆走進木閣樓里,樸素的前殿裡,幾乎沒有光線的房子裡,佇立了一個人,像是等著他們。
那個人,在窗戶里唯一she進來的光線中,宛若一朵桃花一般,美艷的面孔,讓擁有妖孽小顏的木木都大嘆不如。
花木容討厭一切比自己長得好看的男子。娘說了,長得太好看的男子,都是毒糙。毒糙他不喜歡。
花老太君,則是見到男子一面時,驚呼出聲音:“明海大師?!”
老太君記得,自己該是多少年沒有見過這位傳聞中久負盛名的天才大師。應該是很多很多年前吧,在她還是個孩子的時候,有一次,在什麼大會上,遠遠地眺望到那抹身影,畢生難忘。
這樣一數,這都過了這麼多年了,她從一個小孩子,長成了兩鬢白髮滿臉皺紋的老太太,而這位天才大師,似乎比她在小時候偷窺的那一眼中的形象,要顯得更年輕了些。
若明海不是易容,只能說明她的猜測沒錯,都是修煉成功了傳說中的返老還童術。
面對花老太君的驚呼,明海的桃花仙容,只是淡淡地掠過一抹不喜不悲像雲過的表情,請他們祖孫倆坐下。他身旁服侍的小童,端上熱茶。
明海坐在主座上,手指捏起兩個核桃,放在掌心裡捻著旋轉,神情莫辯。
花木容的小眸子望著他那神樣,想,這男子看起來比他爹,都要深沉上幾倍的模樣。
似是接到了木木望過來的眼神,明海眼角一夾,一束目光打回到木木的臉上,唇角微揚:“花公子昨晚做夢了?”
花木容迅速低下小頭。
“夢到去了七峰池。”明海似乎不用他回答,都能猜到百分百,另一隻沒有捏核桃的手抓起桌上的茶盅,潤了口嗓子,對花老太君說,“七峰池這會兒可熱鬧了。三大門派,九大神族皇室,全部到齊。”
聽到他這話,花老太君十足一愣。
這種天下群雄聚集的盛會,真是前所未聞。讓人聽了,怎能不心驚膽戰。
明海掃過她一眼怔忪的表情,唇角略沉:“說是,凰主兒要復活了。也有人說,是妖神要復活了。你信哪樣呢,老太君?”
花老太君研磨他話里意思,沉吟道:“大師是指,有人認為凰主兒是妖神?”
“凰主兒定然不是妖神。若是敢殺凰主兒,那人,只能是妖神。”
兩句話,雖然簡單,邏輯卻很深刻,花老太君聽完,手中的茶盅應聲落地。
啪!
十分刺耳。穿透人的耳膜,像是穿過了人的心臟。
花木容聞聲,麵包小顏轉過頭,吃驚地看著老太君。
花老太君幾乎從未如此失態過,於是,狼狽地從椅子上站起來,道歉道:“老婦在大師面前失態了。”
明海擺擺手。
小童拿了掃把過來,仔細清理地上的碎片。
花老太君滿頭大汗,坐回椅子裡。
她怎能不驚訝呢?
妖神!
妖神不是都死絕了嗎?
怎麼可能活著?
如果有存活的妖神,他們想做什麼?妖神都是怪物,只吃人。如果,妖神真的留在世上,這天下,活人都不會有了。
“事態嚴峻。”明海道,“那些人,居心叵測已久。”
“大師?”
“實不相瞞,本人一樣,已是被那些人視為眼中釘了。因為,本人一直在努力嘗試讓凰主兒復活。只有凰主兒復活了,星辰逆轉,妖神才能被滅。”
花老太君心口撲通撲通跳。他說,他在意圖讓凰主兒復活。可是,這凰主兒一旦重生,貌似,也不是什麼好事。
“大師。”花老太君拱手,請問,“老婦一直不明,聽說大師從來不管世間塵事,不知為何救了老婦?”
明海望她一眼,道:“這正是我找你來的緣故,接下來,希望你能帶這孩子到一個地方。”
花木容見突然指到了自己,小顏一皺:他憑什麼要聽這人的話!
花老太君同樣驚疑:“大師是指木木?”
“是的,這孩子一直不是做夢嗎?有人,在召喚他過去。他不能不去。”說完這話,明海起身,不容她再問的神態。
花老太君只得起身,帶孩子一塊行完禮,接著退了出去。
等他們祖孫倆離開之後,三門主悄聲無息地出現在明海面前,拱手:“主子,如果讓這孩子走,豈不是——”
“豈不是助了東陵天子想一統天下的意願?”明海像是冷嘲熱諷地念著詞句。
三門主弓著腰,不敢接話。
過了良久,只聽明海像是自言自語吐出一聲:我這不是幫他,是在幫她。
隨之,明海揮了揮袖子:“你隨那孩子一齊去吧。憑那孩子一人,恐怕難過之前的關卡。”
“知道了,主子。”三門主旋身,在凌霄閣消失了蹤影。
從七峰池啟程返回客棧時,花夕顏驚呼一聲:兒子還沒吃早飯呢。
事實證明,小太子爺早就知道父母是靠不住的。已經在客棧里隨便用了早飯。用完後,是坐在屋裡,翻起了隨身攜帶的書本。
一早上起來練武,出了身汗,是精神抖擻,小太子爺神清氣慡,感覺今日出戰,勢在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