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宮槿汐也好,花夕顏也好,本身七魂六魄未變,那種骨子裡的性子,怎麼都變不了,成為她獨特的印記了。所以,那會兒她變成花夕顏的時候,照樣能輕易讓他心猿意馬。
“聖上是九五之尊,臣妾不小心牴觸了聖上,不該認罪嗎?”她覺得委屈的要死,她低頭認錯這也能算一樁罪。
他眸中陡然一沉,印上了她的唇。
李順德在門外候著,見奕風帶了個人過來,精神一抖,跪下行了個禮:“林將軍。”
“李公公,聖上在裡頭嗎?”被稱為林將軍的男子,不過十六七的年紀,比孫玄曦年紀要還小一些,卻是容貌勝過孫玄曦的模樣,一襲雪白常服盡顯英姿俊美,就是說話的聲調帶了絲不知是不是帶兵打仗的人常有的調兒,冷的很。
李順德沖奕風行了個眼色。奕風於是連忙請這位林將軍到院子裡的小涼亭坐會兒。
屋裡頭,過了須臾,安靜了下來。李順德聽屋裡沒有動靜了,才敢稟告道:“聖上,林將軍來了。”
不會兒,門打開,龍顏走了出來,說:“在哪兒,朕去會他。”說著,朝院中涼亭走去。李順德見狀把門一關,倒也不敢隨意讓人進去。
花夕顏坐在他按著她坐下的椅子上,似有些怔忪地望著他桌上未寫完的字,很久都沒有回過神的模樣。
與他相識將近二十幾個年頭,還是看不清他這個人。如果論做以往什麼穿越小說的定義,當然是離這樣的人越遠越好。可是,有了孩子。沒過兩年,他接連讓她懷上並生下兩個孩子。
有了孩子,什麼都不用想了。
倒不是說她討厭他。當年她進宮的時候,是心甘情願的。說是宮家人都同意這樁婚事也好,說她哥有心促成也好,可能她哥懷的心思和宮家其他人還不一定一樣。但是不管如何,事實是,如果當年不是她嫁給了他,可能在先帝去世那會兒,她爹要給先帝陪葬了。
宮家一百多號人的人命都是鮮活的人命。與她哥說的一樣。而她就是那個性子,看不慣有人欺負宮家人。
當皇后有什麼不好?有權,只要有權,能保住宮家,又有什麼壞處。想必歷史上走上這條路的女子各種各樣的原因,但萬變不離其宗,都是為了自己或是自己人的利益。胡太后死了,不過是爭權的這條路輸給她罷了。
拿起桌上他親筆寫的皇旨,筆墨都未乾呢,當著她的面寫,寫將她爹移送到另外個地方,心意表現的很明白,他沒有為難過她爹,都是為她爹好。
他這一片苦心,她小心珍重地放進懷裡。
走出去時,李順德在門口站著,瞧見她,說:“聖上有事,要不,顏尚書在屋裡再等等。”
“不用了。我有事要出門一趟,請李公公備車,聖上允許的。”
李公公聽完她這話,見到她手裡的諭旨,馬上低頭應好。
不需多長時間,車已備好。她要跳上車時,忽然見身邊多了兩個年輕人,一男一女,長相清秀,五官幾乎相同,像是雙生子,一身衣物,都是練家子打扮。想來是他派來給她做護衛用的。
“臣逐影和胞妹追月,奉聖上旨意,今後會陪伴在娘娘身邊,為娘娘護駕。”兄妹兩人跪下給她行了禮。
花夕顏反正看他們兩人是完全陌生的面孔,不知道曾幾何時,想必七年來,他是又養了不少心腹。這是應該的,她嫁他時他剛登基,宮中大多數人,還不算他的人。七年,足夠他洗牌了。而且,相信他現在還在繼續洗牌。
“免禮吧。”極淡地道一聲。
那個叫追月的,已是動作迅速地為她揭開了車簾。她哥哥逐影,坐到了馬車夫位上。
這兩人乾淨利落的動作,令她回想起好久以前,曾經另外兩個,被他一樣派到她身旁服侍她的人。不知那兩人如何了。
坐上馬車,馬車向前走,不需問她去哪裡,恐怕這兩人早已從他口裡得知她的目的地。花夕顏斜靠在車上的臥榻,望向新來的女護衛,只覺他這次派給她的人,完全不像以前,以前他給她派的人,都是一幅熱忱忠心的模樣。這個追月的女子,面容姣好,卻冷得像塊冰塊似的,為冰山美女。
哪有幾個做臣子的對主子擺一幅冷麵孔。
“你和你哥,原先在哪裡任職?兵部?軍營?哪位大人手下?”
面對她一串問題,追月冷冷的臉孔對著她:“娘娘請不要再問。我和我哥的任務只有一個,保護娘娘。”
花夕顏像是打了個哈欠似地呵口氣,無趣。
見她就此躺在車上像是要睡了的模樣,追月冰冷的目光里像是閃過一抹詫異。可能她的形象,與追月心裏面想像的那位賢淑皇后,完全不搭邊。
她爹是被他關在了一座山上當起了農夫和獵人,據他本人所說,國丈大人的身體比之前更好。
遠離官場,不用再勾心鬥角,身體應該是比以前好的。
走下馬車,見那林子邊一座小木屋,門前一個中年男子舉著斧頭在砍柴。她徑直走了過去,喊了聲:“爹。”
斧頭應聲而落,劈開的兩塊木材往旁邊掉下去,斧頭隨之也落到了地上。
【72】再瘧
陽光,照在宮弘文的臉,皮膚黑了不少,臉的稜角則似是被風削到更加分明。
花夕顏彎腰想去幫父親撿起斧頭,手剛伸過去,感覺面前的人影踉蹌,一驚之下,雙手扶住:“爹。”
“槿汐,爹是在做夢?”宮弘文的目光落在她臉上,聲音都發著哆嗦。
“是我,爹。”實在不放心父親,花夕顏先扶著他走回到小木屋裡。
進了木屋,父女兩人面對面,好久沒有聲音,只是互相看著,彼此焦急地在對方臉上尋找一些變化的痕跡。
“爹,女兒不孝。”這話一邊說,一邊在父親面前跪下來磕頭。
“起來。”宮弘文兩隻手匆忙拉了她起來,不准她再跪下,“爹沒事,倒是你瘦了。別看我在這裡砍柴,但是,以前心頭勞累,你娘總是念我吃不胖,現在好,每天看看天看看水,吃白米飯都胖了,身體也好了很多。”
可她看著他臉上多的幾條皺紋,真心感到七年一過,父親年紀老了。
“爹,你好像——”雖然她心頭早有預感,她爹不會對她的出現有太多的驚訝,她哥或許已經和她爹交了底,也或許不是她哥。
“爹確定你活著,是在聖上來質問我的時候,雖然早在很久以前,爹一直都認為你還活著。”宮弘文牢牢地握緊她一條胳膊,眉頭微皺,“是瘦了呢,瘦了許多。”
她是瘦了些,不過那都是因為在鄉下和兒子一塊兒干農活練出來一些肌肉,少了些贅肉,於是對父親說:“和父親一樣,都是身體好了許多。”
“嗯,可是爹看著你怎麼不見得臉色好。”
說的是她的氣色。
“爹。”可不願意父親過多擔心自己,“告訴女兒,這幾年,有人為難你嗎?”
“聖上不會為難我。聖上是為了保護我。如果我留在朝廷,沒有問罪,到時候,反而給了一些其他人藉口,然後會牽連上你哥。聖上為了我們宮家著想,乾脆一開始把我弄到這兒來。其他人,也就沒有辦法為難我和宮家了。爹知道,定是你在走之前求過了聖上。”
她是求過,求過一定要把他們宮家保住。他做到了。
“聖上一直想你,很想你。爹為此也是,好幾次差點不忍心說漏了口。但是,想到你一個人都在隱忍,爹想,爹再艱辛都抵不過女兒的艱辛,又怎忍心壞了你的事兒。”
“爹如何猜到的?”
“爹其實知道你得的是天咒。也知道,這世上能破解天咒的人,不是沒有。想我這閨女,從小天賦驚人,能告訴家裡人哪天下雨要帶傘。自己對自己的事向來都有主見,哪怕是嫁給聖上,都沒有絲毫猶豫。爹清楚,你怕是早已洞察到了一切。”
花夕顏握緊父親的手,用力的握緊,心頭微微地顫抖。有些話,不需多說,都能理解,這就是她爹,她最信任的爹。所以,當年她選擇她爹留在了她身邊,送她最後一程。
終究是她不孝,讓她爹一人為她留在這世上承受了這麼多。
見她又要跪下,宮弘文用力拉起她:“不准跪!要跪也是我。爹慚愧,看自己女兒一個人獨自承受這麼大的痛苦,卻一點忙都幫不上,唯有能做的只是沉默是金。不過,是與你娘偷偷泄露過,你或許會回來。畢竟我也擔心你娘承受不住。”
“我娘?”
“聖上讓人,每個月,逢年過節,送你娘到這裡來探我,當然是偷偷來偷偷走。”宮弘文說著指指自己身上這身衣服,笑道要她不用操心,“若不是要幹活,怕弄壞了這身好衣服,我有的是好衣服穿。我這裡從不缺衣服不缺食物。幹活是我自己要做的,聖上沒有為難過我。不做點事,出點汗,我睡不著覺,會想到我閨女不知還在哪裡承受煎熬。”
“爹,女兒很好。”
宮弘文卻是只從她話里想到七年前那個時候,她在黎子墨的龍袍上吐了滿口鮮血的場景,每次回想都讓他不忍目睹。閉上眼回憶了片刻,宮弘文再睜開眼時,雙目益加分明,深得沒底,這時候的他,哪怕是穿了一身農家漢子的麻衣布鞋,宮家人做官的氣質淋漓盡顯:“知道誰害的你嗎?”
“太后娘娘暴斃了。”花夕顏清清冷冷的用一句話帶過。
對此,宮弘文沉吟道:“宮家祖訓,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是。哥之前訓過槿汐。槿汐也以為,皇宮裡每一步,都是步步驚心,沒有絲毫給人掉以輕心的機會。”
知道兒子先說過自己妹妹了,宮弘文為兒子說句話:“槿汐,你哥那脾氣你知道的,他是比任何人都擔心你。”
“槿汐知道,家兄這個官,做的遠比槿汐要辛苦的多。家兄也不是想發脾氣,只是擔心槿汐,槿汐都知道。”花夕顏想到之前她哥那副慍怒的樣子,說實話,要讓宮家人生氣,尤其要讓她那個十分隱忍的哥生氣,算是奇蹟了。
即使如此,宮弘文回想往事,歷歷在目,仍舊有些後悔讓她入宮:“當初你要進宮,你娘沒說什麼,可我知道她不喜歡。入宮當娘娘怎麼會是好當的呢。僅先帝,一共廢過七個皇后,胡太后,若不是後來當今聖上深得先帝喜歡,早也被廢了。然而,知道先帝對宮家存了些異心,被迫讓你走上了這步險棋。太子爺執意娶你,想必超出了先帝和太后的預想。若那時候把你送去寺廟,寧願得罪太子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