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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呀,救命,三娘救我!”
飛蛟幫弟子立刻道:“幫主,就是他!”
我連忙捂住臉:“不是我!”
他一把拉下我的臉,逼近我道:“你賴不掉的,冷香小劍俠就是你!”
我見狀,乾脆一狠心,叉腰豁出去道:“是我又怎樣?你哪隻眼睛看見我殺死你的兄弟們了?是你們自己沒用,十幾個人都打人家一個不過,被那人給殺了,關我什麼事?”
三娘把臉一板,打斷我道:“住嘴,小溪!”
我惺惺然的閉上嘴巴。三娘正色道:“洪幫主,這裡面可能有誤會。小溪是我們茶寮的一個小廝,可不是什麼劍俠不劍俠的。就他那三腳貓的功夫,連殺雞都有問題,更別說殺人。”
洪幫主冷冷道:“我知道他沒有這樣的本事,只要他肯說出笑忘初的下落,我們就立刻走人。”
“什麼笑忘初?我不認識!”
“你昨天幫了他,怎會不認識他?”
我愣了一下:“你是說那黑衣少年?架打完他就走了,什麼話都沒跟我說,連謝都沒謝我一聲。”
洪幫主冷笑道:“你認為我會相信這種話?”
“什麼這種話那種話的,我只有這麼一種,你不信我也沒辦法。”我扁扁嘴巴,小聲嘀咕道,“自己的手下沒本事,被人家殺的落花流水,有本事自己去追啊,到我這來耍什麼威風?”
啪!對方一巴掌把我打得整個人直飛出去,撞在牆上,摔下來時碰翻了爐上的水壺,熱水四濺,客人們驚叫著散開。一時間,大堂里亂成了一片。
三娘連忙過來扶我道:“小溪,你怎麼樣?”
我張張嘴巴,想說話,卻喉嚨一甜,哇的吐出一大口血。我從小長這麼大,雖然不停闖禍,但因為有三娘罩著,還真沒吃過什麼虧,這可算是第一次被人打得這麼慘,當下又驚又怕,不知道他下一步會對我怎麼樣。
三娘掏出手帕為我拭血,再回頭時,面寒如冰道:“洪幫主也是江湖上有頭面的人,卻這樣對待一個晚輩,且不說他是真不知道那個什麼笑忘初的下落,就算他知道,我冷香茶寮的人,豈是容得你這樣欺負的?”
洪幫主盯了她幾眼,不怒反笑道:“好啊,人人都說冷香茶寮在原城是個得罪不起的地方,因為背後有神秘人物在支持著。我今天倒要看看,是什麼樣的神秘人物,這麼了不起。”說著手一揮,那幫弟子立刻砸桌踢椅,嚇得客人們紛紛奪門而逃。
三娘伸手,小水立刻送上雞毛撣子,洪幫主見她用的兵器是這個,怔了一下,就那麼一怔間,三娘已抄起雞毛撣子劈頭蓋臉的朝他打了過去。
我心裡開心的哇哇直叫:姓洪的,你也有今天,三娘那雞毛撣子打在身上的滋味,這十幾年來我沒少嘗啊,現在換你嘗嘗鮮了!
雖然三娘從不說她是江湖人士,而且江湖人也從不把她當同行,但有好幾次茶寮出事時她的雞毛撣子一出手,那些所謂的什麼什麼高手什麼什麼大俠,都無一例外的被她打的嗷嗷叫。因此我一直非常肯定,三娘是深藏不露。
這次也應該一樣。
誰知我卻想錯了,三娘不停的揮手,但一下都沒打到對方身上,不但如此,最後,雞毛撣子還敲了個空,落到牆上,啪的斷成兩截。
我看見三娘的臉頓時變得非常震驚和錯愕,驚聲道:“你不是洪霸天!洪霸天不可能有這樣的武功!”
洪幫主揚了揚唇角,不置可否。
三娘盯著自己斷了的雞毛撣子,表情越來越驚恐:“你究竟是誰?為什麼要假扮洪霸天?”
對方什麼話也沒說,只是青袍一閃飄了過來,扣住我的脖子,像拎小雞一樣把我拎了起來。我拼命掙扎,只覺得一陣窒息,那隻掐在脖子上的手,如燒紅的鐵箍般炙燙。救命!三娘救我!救我!
依稀可見三娘奮力沖了上來,但洪霸天一掌擊在她的小腹上,直把她也打飛出去。
“還是那句話,如果你不說出笑忘初的下落,就讓你給我死了的兄弟們償命!”銳利如刀的眼睛盯著我,沒有絲毫溫度。我張了張嘴巴,這會兒便是想說話,也說不出了。
就在我以為這下死定了時,洪霸天突然鬆手,我啪的落地,同時掉到地上的,還有把扇子。
烏木摺扇,白底的扇面上寫了“把酒東籬下”五個字。字體俊逸有力,我認出來了,這是陳先生的扇子。
一雙灰布棉鞋在我面前立定,來人伸手扶起我,問:“你覺得怎麼樣?”
我抬頭,撞進一雙褐色的眼眸中,那眉間滄桑似水,那唇角溫潤如風。
“先生……”我一下子哭出來。
洪霸天握著自己的右手,手腕處有鮮血滲出,他也不止血,只是一眨不眨的盯著來人道:“你是誰?”
“陳非。”來人微微一笑,自地上撿起摺扇,啪的打開,“冷香茶寮的說書先生。”
“說書先生?”洪霸天繞著他走了幾步,將他從頭到尾打量了一番,冷笑道,“一個說書先生能有這樣的內力?光用一把扇子就震開了我的手?”
陳非淡淡道:“那是閣下手下留情了。”
洪霸天又盯了他幾眼,道:“好!你說你是說書先生,那麼就說段書來聽聽吧。”說著一揮手,所有下屬立刻停止了手裡的破壞動作。
陳非沉默片刻,道:“來者是客,只要給錢,我就說。”
小山小水連忙把踢翻了的桌椅重新擺好,飛蛟幫弟子則搬來椅子讓洪霸天坐下。一切恢復初狀後,陳非走上台,將驚堂木一拍:“上回說到東州大俠紀歸雲在武子林里收拾了陰山四煞……”
洪霸天突然喝道:“停!”
他起身,以一種很慢的動作朝陳非走過去,整個大堂頓時變得極其安靜,靜得只能聽到他的腳步聲,一下,又一下,像扣在人心上。
陳非卻仍是笑,笑出他唇線的和氣,和眉間的疲憊。
洪霸天走到他面前,停住,伸手入懷——我的呼吸幾乎摒止。他不會是想再動手,對先生不利吧?
然而洪霸天只是掏出錠金子,放在書案上,緩緩的說了一句話:“彤雲飛絕秋色晚。我要聽鏡夕湖邊事。”
陳非的笑容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悲涼。那種悲涼這麼多年來,我從沒在他臉上看到過。
洪霸天的話是什麼意思?為什麼先生聽了表情會變得那麼古怪?鏡夕湖又是什麼地方?我怎麼從來不知道?
在我一連串疑問中三娘推開小水的手,衝過來叫道:“什麼鏡西鏡東的,我們冷香茶寮沒這一書可說,要聽去其他地方聽……”
洪霸天不為所動,冰寒的眼盯著陳非,陳非終於一笑,道:“這齣書,我……不會說。”
“是不會,還是不肯?”洪霸天提高聲音,“沒關係,你不說,我來替你說。”
他轉身,掃視了眾人一眼,當他看我的時候,我忍不住打了個寒噤,那種感覺不舒服極了,像是預感到了不祥。
“傳說在南冥水天相接的地方,有一個湖,湖水永興不靜,普通人碰到那裡的水,就會變成冰雕。”
陳非道:“世上怎會有那樣的湖?”
洪霸天沒理他,繼續說了下去:“千百年來惟獨一個人例外,那人用湖水洗手,手上血污盡褪,乾淨的幾近透明,於是他就成了湖的主人。這個人,就是昔日的武林第一人——簡聆溪。”
某根心弦被突然撥響,一記霹靂心中閃過。簡——聆——溪——
分明是第一次聽說這個名字,為什麼我竟會覺得很熟悉?
“簡聆溪一生縱橫江湖未有敵手,自發現這個湖後,就在湖畔隱居了下來。那年秋天,湖邊來了一個人。”洪霸天說到這裡,又朝眾人看了一眼,視線自我面上掠過時停了一停,但很快收了回去,“如果說簡聆溪是鏡夕湖的第一個奇蹟,那人則是第二個,她喝了湖水後沒有變成冰雕,但也沒能倖免,成了一個幽靈。”
陳非沉聲道:“夠了。”
洪霸天仿若未聞,逕自道:“而那個人,就是八荒六合九殿魔宮的公主一夕。”
一夕!我心中又是一顫。為什麼這個名字也這麼熟悉?仿佛曾經聽人呼喚了數百年。
洪霸天的眼睛變得迷離起來,嘲諷之色漸濃:“一夕認為是簡聆溪害了她,所以就留連湖邊不肯離去。自她來後,湖水起了一系列怪異的變化——先是下起了雪,七天七夜,湖水凍結成冰,但隨即湖邊的桃花就盛開了,燦爛似錦。一個絕色美人赤足踩著桃花的花瓣穿過結冰的湖面,一步步的走到簡聆溪的住處,這美人倚門而笑,笑容比月光更驚艷……”
“夠了!”這次輪到三娘喊停,她雙目圓瞪,嘶聲問道,“你是誰?你究竟是誰?誰讓你來這的?你又是怎麼找到這來的?你想幹些什麼?”
洪霸天沉默,半響後,伸手慢慢的從臉上剝下一個人皮面具。面具後面的臉,冰般至寒,玉般至清,竟是絕世的漂亮。
那漂亮,模糊了性別,構築成我生平僅見的風流——然而,我並不是初次見到他。
昨天夜裡,我在深巷裡看見穿黑衣的他,一刀劈落,十三個飛蛟幫弟子瞬間倒下。
他是他,昨夜的黑衣少年。
“洪霸天”要找的“笑忘初”。
正文 第二章 魔宮公主
圈套!
我突然意識到,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圈套。他假裝遇敵,和飛蛟幫起衝突,引我好事的上去插一手,然後第二天以此為由來茶寮找茬……但是,目的又是什麼呢?
只為讓陳先生講那個故事?
簡聆溪、一夕……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在我一頭霧水時,笑忘初的手上亮出了一塊小牌——雪色玉、紅色絲,映襯著他的手,顯得更加晶瑩剔透。
這下不只三娘,陳非的臉色也變了。
“雪玉紅顏令再現江湖……”三娘呢喃了一句,忽的轉頭吩咐道,“小山小水,去把門關上,今兒個咱們不做生意了。然後你們三個也都退下,我與先生跟他們有話要說。”
“且慢!你在擔心什麼?有什麼話是他們聽不得的?”笑忘初掃了我們一眼,他的手下立刻將出路堵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