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抬起手,漆黑的夜色中,他手指上黏黏糊糊,雖是看不太清楚,但也知道那是什麼,是血。
“慕容?”撐著積雪迅速起身,楚郁環視四周,卻在距離兩三米外的牆根底下看到一個半跪在地上的人影。
眼前發花,楚郁深吸口氣,把自己胸肺間的不適盡力往下壓,隨後朝著那邊爬著挪了過去。
“慕容?”他又叫了一聲,但卻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爬動之時手正好摸到了從上頭掉落下來的一支箭矢,抓在手裡,他繼續朝著那邊爬動。
終於,到了近前,他握緊手中的箭矢,“慕容?”
半跪在那兒的人終於動了,身體一歪就栽在了積雪上,壓在後背處的積雪很快被染成了紅色的,是她身體裡流出來的血。
“我還活著呢。”白牡嶸栽在那兒難以動彈,全身的肌肉好像都在抽筋一樣。
楚郁鬆了一口氣,扔了手裡的箭矢,他迅速的朝著白牡嶸爬過去,把她拽起來,然後將另一隻手裡抓著的狐裘披風裹在了她身上。
手碰到了積雪,都濕乎乎的,血腥味兒撲鼻。
“受傷了。”他問了一句,同時看向四周,牆根底下,還有一個人趴在那兒,應當就是他嫂子了。
“嗯,剛剛也沒覺得疼,這會兒卻覺得好疼。”前胸後背還有臉和後腦勺,都在疼。
“先離開這兒吧。”楚郁強撐著起身,順便把她拽起來。兩個人其實都顫顫悠悠,但一時之間自己似乎並沒有感覺。
只是楚郁在站起來之後,只覺得胸肺之間一股氣頂了上來。他盡力壓制卻根本沒壓制住,隨後一口血從他嘴裡噴出來,他直接就跪在了那兒。
白牡嶸也被他扯倒,倆人都重新栽倒在雪地之中,她一手托住他的下巴,另一手在他背上拍了兩下,“就說你別提氣動武,要你待在暗處看熱鬧就行了,非得跑出來嘚瑟。這回好了,一口老血噴出來,你覺得舒坦了?”
楚郁說不上來話,胸肺和喉嚨里皆火燒火燎的,任憑白牡嶸訓斥,他沒任何反駁之力。
“在這兒待著吧,先別走動了。”扯著他身上的狐裘披風包裹住他,白牡嶸一邊抓了一把乾淨的雪在他嘴邊和喉嚨上都擦了擦,希望能讓他舒服些。
轉眼看向牆根底下,楚夫人就窩在那兒,頭已經沒了。
她身體疼的,已經顧不上爽了,想殺她,太難了。
抬起自己的右手看了看,手背手臂上都是血,衣服被劃開,傷口縱橫交錯的。她若是再慢點兒,就得被楚夫人改了花刀兒了。
楚郁好像氣竭了一樣,白牡嶸不斷的拍他的後背,好半晌他又吐出一口血來。急促的呼吸,恍若溺水之人終於得到了空氣。
“好了,血吐出來就好了。”白牡嶸長舒口氣,他要是真背過氣去,她還真不知怎樣能把他救回來。
“我是不是活不了多久了。”楚郁抬手,擦掉自己嘴邊的血還有雪水,他知道自己此時必然一塌糊塗,毫無風采可言。
“誰說的?你還能活很久。當然了,前提是你必須得聽話。就像現在這樣,告訴你不能動武你卻偏偏反著來,那肯定是活不長了。”站起身,白牡嶸往城門的方向看,但城牆有弧度,根本就看不到城門方向。
卻是眼下天色漸明,新的一天已經來臨,遠山白雪皚皚,接近南城門的官道上,原本白色的官道已經成了紅色的。落地的血迅速的被凍成了冰,那裡就像是一條燃燒著紅炭的道路,誰走上去,都會被燒的飛灰煙滅。
屍體以各種造型的躺在冰雪之中,那七扭八彎的姿勢,是他們生命最後一刻的定格,倒是像浮雕壁畫一樣。
再看臥在牆根底下的楚夫人,她死的也別具一格,如果她能提早知道自己死時會像狗一樣,不知會不會哭一場?
讓楚郁坐著,她則站起身,抬手在自己的鼻子上摸了一把,摸下一片血冰碴兒來。
她這鼻子、、、似乎壞掉了。
太冷了,她已經沒什麼知覺了,這鼻子,該不會被割掉了一半兒吧?
吸了吸氣,通過呼吸,好像是沒有什麼太大的問題。
朝著楚夫人的屍體走過去,她身體佝僂著趴在城牆根底下,但是頭卻在腳邊擺著的。
一雙眼睛瞪得大,雖是死不瞑目,但那眼珠子裡仍舊充滿了嗜血和瘋狂。
俯身,把楚夫人的頭揪了起來,轉過身,楚郁正在看著她。
“雖說這是你嫂子,但沒辦法,於我夷南來說她是害死金剛的罪魁禍首。而且,用她,能給你脫罪。”大梁的朝堂之上,人人說起楚郁都是叛賊。他如今放棄玄甲軍,就等於案板上的魚肉。朝堂上那些人,不知會發表什麼樣的說法。
所以,這楚夫人就能起到大用處了,真正的叛賊,是她。
楚郁的臉上卻並沒有輕鬆之色,可見,他對於自己的今後,並沒有太樂觀。甚至,他好像都沒想過太多。
拎著楚夫人的頭,白牡嶸晃晃悠悠的走回楚郁身邊,用另一隻手把他扶起來,兩個人從積雪堆中跋涉出去,走向南城門。
戰爭已經結束,滿地都是血冰和屍體,踏上由血凍成的地面,腳底都打滑。
凍得七扭八彎的屍體則正在被清理,夷南軍瞧見白牡嶸出現,立即迎了上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