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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啟將摺扇展開,擱在手心一下下地搖,說:“幾個月前沒能在戰場上一箭射死閣下,我可是遺憾得好些天都沒睡好。可今天陛下既然巴巴把自己送來蘇國,蘇某就只好勉為其難地笑納了。”

    秦斂慢慢站起來,道:“可惜我還沒想死,還要帶著蘇熙一起回去。”

    “你放心,等你死了,我自會派人把你的屍骨安安妥妥送回南朝去。至於蘇熙,早就被你殺死在南朝,你跑來蘇國犯什麼神經。”

    秦斂回頭看我:“早就聽說蘇國蘇啟生性涼薄,除了對兩個妹妹呵護有加,其餘人等是死是活眼睛都不會眨一眨。所謂寵姬自五個月前蘇南一仗之後才入宮,四個月前突然被冊封,我要是沒記錯的話,陛下前一天還為了妹妹蘇熙的死怒髮衝冠傷心不已,轉眼就又和一個腿疾女子感情甚篤蜜裡調油甚至是大赦天下為容姬祈福,這樣的好速度,想來陛下真是神人一個。”

    蘇啟冷冷地道:“閣下真是謬讚了。我再怎樣不可思議,也不勞你操心。總好過南朝國主兩度為了所謂國家利益算計到一個弱女子頭上,最可恨的還是最終竟然還眼睜睜看著自己的皇后死在你面前。世上倒是還說南朝國君是一個賽一個的痴情,我看這兩個字跟你沒什麼關係,有個說法叫蛇蠍心腸,用在你頭上正合適。”  

    秦斂面色僵了一會兒,慢慢地說:“我帶蘇熙回去,以任何條件交換。”

    蘇啟冷笑一聲,摺扇輕輕一頓,又輕輕一搖,身旁的暗衛霎時直衝秦斂而去。

    幾條人影迅速纏鬥在一起,驚起涼風無數。我大吃一驚,蘇啟沒有看我,只說:“我今天要他死,我沒在開玩笑。”

    我張張口,沒說出話來。又轉頭去看秦斂,他一個人手無寸鐵,對上五個頂尖的帶刀暗衛,我再不懂打鬥,也知道他有些吃不消。

    蘇啟走過來,將我的輪椅推遠一些,離著幾丈遠看那邊的以多欺寡。我緊緊盯著,眨眼都沒有時間。不知過了多久,秦斂被逼得連連後退,一名暗衛飛身而起,趁秦斂沒有注意,在他身後掄起長刀,朝著他的頭重重地劈了下去。

    我不可遏制的驚叫,隨即緊緊捂住了雙眼。

    我的心口咚咚直跳,並且還有越來越快的架勢。蘇啟蹲下來,拉開我的一隻冰涼的手開始揉搓,一邊緩聲問:“怎麼,終於心疼了?”

    我立即反手抓住他:“哥哥……”  

    “你不是殺不了他麼,”蘇啟說,“我來幫你殺。”

    我咬了咬唇,看見秦斂的肩膀上已經汩汩滲出鮮血,心中一顫,扭頭快速對蘇啟說:“不行。不要殺他。”

    蘇啟笑一笑,端詳我半晌,低低嘆了口氣。

    我知道蘇啟嘆的這口氣里隱含的意思。蘇啟一定是想說,秦斂就算是現在當場死了南朝也不能說什麼,這個人活著對蘇國只有百害而無一利,蘇國全國都巴不得除了他死而後快,沒了秦斂一個人,可以省下將來蘇國對付南朝時的幾萬兵力和數十萬石軍糧。而至於我,我中毒一次,自殺一次,如今的殘喘,將來的早逝,全都是因為不遠處的這個人。我真是糊塗得要命,才會為這麼一個人求情。

    蘇啟若是對著其他人,一定會將這些話全都刻薄地說出來。他如今只不過念在我是將死之人的份上,對我口下留情罷了。

    我咬著舌尖緊張地看著蘇啟,看他思量半晌,仍然開口道:“不行。他今天必須得死。”

    我一下子抓緊他的衣袖,低聲說:“哥哥,我畢竟曾經那麼喜歡他,你讓我眼睜睜看他就這麼沒命,換做是你,你也不會忍心。”  

    蘇啟說:“可是你留下他又做什麼?”

    我張了張口,一時啞口無言。略整理心神才說:“是沒有什麼用。可我曾經喜歡他喜歡到那種地步,如今就算什麼都沒有了,也不能看著他死。這些東西不是僅用理智就能處理掉的,感情這種東西就像是摻在飯菜里的醋和鹽,肉眼看不見,唯有嘗一嘗才能知道味道。哥哥還沒有遭遇過這種滋味,以後便能知曉。”

    蘇啟望了望天,手中摺扇上的扇穗隨著他的手而輕輕搖擺,他伸手緩緩去捏平那些不安分的流蘇,我看得心都糾集起來時,聽到他又是嘆了一口氣。

    他一嘆氣,我便大大地鬆了口氣。

    蘇啟動了動腳下,將地上的幾顆石子朝著那邊踢過去,恰恰打落幾人交手的兵器,又揮一揮手,那幾個暗衛瞬時齊齊停了手,只一眨眼的功夫,就消失得仿若人間蒸發一般。

    正午毒辣的陽光平鋪直敘灑下來,秦斂靠在樹上低低咳嗽了兩聲,低首的面容隱在後面看不清。我猶豫了一下,想著究竟要不要推著輪椅過去,蘇啟在身後涼涼地說:“放心,他可死不了。暗衛砍他三刀都沒把他隨身帶著的那些南朝暗衛逼出來,可見離死還早著呢。南朝陛下把苦肉計做到這份上,真是十足的不要臉。”  

    秦斂又咳嗽兩聲,沒理會他,目光望向我,輕聲開口:“熙兒。”

    他一說話,我本來想要自行推輪椅過去的打算隨即消弭無形。

    這種膽怯不知從何而來,卻越生越大,將我整個人都籠罩住,不得動彈。

    方才對蘇啟說得十足信誓旦旦慷慨激昂,現在一旦靜下來,卻只覺得眼眶有些發酸,那些方才沒能來得及泛上來的複雜心情,此時今時盡數翻湧上來。

    我將手收回膝上,低下頭。感覺到腳步聲走近,秦斂低下身,重新握住我的手。

    他肩膀手臂上仍有血跡滲出,卻不管,微微抿起唇,戴著熟悉綠玉扳指的拇指撫上來,像是想要揭去我臉上的人皮面具。

    我低聲說:“揭不下來的。比你的要牢固許多,一個月才需要換一次,換的功夫也很費事。”

    秦斂改為要握住我的手,還沒碰到指尖,就聽到啪地一聲,有把摺扇甩過來,直直打中了他的手。蘇啟臉色還發著青,一臉挑剔嫌棄地審視秦斂半晌,冷聲道:“這裡是孤的御花園,容姬是孤的寵姬,眾目睽睽之下公然拉拉扯扯,你又在找死是不是?”  

    我再一次嗆了一聲。

    最後我們三人去了曾經我身為二公主時的住處明珠殿。如今我的身份還是容姬,和一個男子公然進了晨曦殿,是無論如何不行的。這等綠帽要是讓蘇啟戴大了,他會愈發勃然大怒的。

    嫁到南朝之前我在宮外小院常住,明珠殿只不過是暫居之處,嫁到南朝之後更是歸期遙遙無期,然而所幸蘇國皇宮中的人個個勤勉,我雖然快要兩年都沒有來這裡,這裡仍然乾淨有序,院子中甚至一根雜糙都沒有長。

    方才我情緒波動太大,在路上時眼前一陣發黑。好轉後便察覺秦斂一直在看我的臉色,似乎很想捉住我的手,然而每一次都被蘇啟重重敲開。後來他想要替掉蘇啟來推輪椅,被蘇啟狠狠踩在腳上,捻了好幾圈才放開,接著蘇啟嘴角牽著笑容,乾脆利落地吐出一個字:“滾。”

    秦斂自然沒滾,他一向都只有讓人滾的份,沒有主動滾的時候。結果便是三個人一起到了明珠殿,我被扶到床上倚坐著,蘇啟坐在床頭拿眼刀嗖嗖地刮向一尺之遙坐著的秦斂,秦斂完全無視蘇啟的挑釁,在屢次試圖接近床邊都被蘇啟阻擋之後,開始拿過宮人遞來的手巾擦拭血跡。

    過了一會兒,沒想到蘇姿也趕了過來,緊貼著蘇啟坐下來,一同審視著秦斂,於是一向冷清的明珠殿更加熱鬧了。  

    我從假寐中偷偷睜開一隻眼,發現這陣勢儼然三堂會審,一時間頭更暈了。

    起初殿中靜得很,直到宮人端來茶盞,才響起細細的撇茶聲音。蘇姿抿了一口,歪頭對蘇啟道:“這茶香氣高慡,顏色清明,我很喜歡。以前似乎沒喝過,是今年新進貢的茶葉?”

    蘇啟頓了一下:“我這也是頭一次喝……”

    秦斂略略斂了斂衣袖,目光沉靜道:“這是我這次從南朝帶來的茶葉,只南朝一處地方特產,特地請二位品嘗品嘗。如果喜歡,可以全部送給二位。”

    我聽罷嗆了一聲,不光是我,蘇姿蘇啟的臉色也齊齊變了變。

    這事情想想就有點憂心。雖說南朝蘇國互通jian細早已有之,偌大的宮中混進個人來也未嘗不容易,再者宮中人飲食之前必定是要驗毒的,所以就算混進人來也不算什麼,但不管怎麼說這都是對蘇啟權威的挑釁,他一向對蘇國皇宮的滴水不漏很有把握,然而現在隨隨便便一個端茶的宮女都是秦斂派進來的,就可以想像這宮中秦斂的jian細還是有很多的,這種事蘇啟只需略略一想就能讓他的臉色十分精彩。

    果不其然,蘇啟的臉色已經黑得堪比鍋底,光看他的眼神就知道他一定在後悔剛才為什麼不直接殺了眼前這個礙事欠揍又找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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