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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我一想到要讓阿寂做這種事,又是萬分的不忍心。於是我試探性向她提出了我的想法,並暗示讓她幫忙找到這樣一個傾城絕色又愛慕秦斂以及愛慕側妃地位的女子。
沒想到阿寂卻面無表情道:“天下論氣質可以勝過二公主的,除了大公主之外沒有別人。而若論絕色傾城,那麼二公主若想認第二,天下就沒有人敢認第一。”
我趴在桌案上埋頭道:“阿寂你真是太抬舉我了……”
阿寂道:“奴才只是在就事論事。”
“那好吧,這個暫且不提。你就幫我找一個美女,長得要好看,還要愛慕秦斂,還要願意當太子側妃的人,其他你都會知道怎麼做的,就不用我多說了。”
阿寂一如既往清冷的聲音響起來:“二公主若想試探太子殿下,自己來就可以了。”
我一想到秦斂晚上的表現頓時就頭皮發麻,擺擺手道:“我自己就算了……”
“恕奴才愚鈍,殿下與公主剛剛大婚,相處十分和睦,在這個時候做這種事,是不是有些不合適?”
我瞪著她一字一頓道:“你哪裡看出我跟他相處十,分,和,睦,了?”
阿寂立即跪下低頭道:“奴才失言,請公主責罰。”
“……”我撐著額角擺擺手道,“總之你去辦就可以了,結果我來承擔。”
阿寂又道:“那如果太子殿下不為所動呢?”
我想了想:“實話講,我沒想過這個問題。”
“……”
阿寂果然辦事效率極高,第二日就順利安全地找來一個漂亮宮女。
我問道:“叫什麼名字?”
“阿,阿晴。”
阿晴的模樣十分標緻,眼睛隨隨便便一忽閃,就能生出楚楚動人我見猶憐的效果。雖然我不知道秦斂的喜好,但從他最愛欺負我可憐巴巴的時候,以及我的哥哥蘇啟最喜歡這種小鳥依人溫柔可憐類型的經驗來推斷,秦斂對這個宮女有所注意應該是百分之百肯定的事。
然而事實證明,秦斂行事真的不能用常人的思維來判斷。
次日秦斂回到東宮,我立即安排阿晴前去阿晴前去奉茶。阿晴穿的是最漂亮的一類宮裝,蛾眉淡掃,目如點漆,唇如塗朱,腰如柳枝纖細柔軟,步如蓮花裊裊婷婷,捧著茶盞恭敬侍奉的時候,還特地在我的授意下稍稍停留了片刻。
可秦斂卻只是清清淡淡掃了一眼,就兀自低下頭緩緩喝茶。
他的舉手投足都是標準高貴的宮廷禮,拂去茶葉的動作一絲不苟,從頭到腳沒有任何破綻。並且一連三日,阿晴在他面前晃了有十幾回,他都作視而未見處理。
第四日,我前去拜見皇后,並被留在那裡長談了兩個時辰。剛剛回到東宮就被告知秦斂得到旨意去了南書房,而據說阿晴因為色^誘未遂,被秦斂處以杖刑。拖下去的時候已經皮開肉綻。
又過了一日,阿晴拒絕召看醫女,選擇在夜晚上吊自殺,被人發現時屍骨已經寒透。
我得知消息後跌坐在椅子裡,整個上午都一動不動。直到秦斂下朝回來,把我的雙臂從我的腦袋上掰下來,淡淡道:“別哭了。”
我隨手抹了把眼眶,狠狠道:“你才哭了!你從頭到腳都哭了!”
秦斂揉了揉額角,道:“你不要告訴我,你在宮中活了這麼大都沒有見過死人。”
我繼續狠狠道:“你才沒見過死人!你從頭到腳都沒見過死人!”
我說完才覺得不對勁。其實我真的沒有見過死人,並且因我而死的人,這也還是第一次。生殺予奪的權力,秦斂常使,可我不常使。這次給我的震撼,其實真的不算小。
秦斂聽我吼完,一張臉越發麵無表情,我一個勁地往後縮,被他一把扯住袖子拖了回去,冷聲道:“那個宮女,你以為真是我誤會了她?你只讓她在我面前走動,可沒讓她就那麼明目張胆地誘惑我吧?可她就是這麼做了。她既然這麼做,就要做好被拒絕的準備。既沒有準備好,還想飛上枝頭,後果怎麼樣自然得她自己完全承擔。倘若你一上午就在為這點事愧疚,那我不是早就愧疚致死了?”
然後他頓了一下又冷冰冰地道:“還有,你以為我是什麼人?看著像朵花我就會摘麼?”
我在心中默默地怨念你難道不就是個花心的人麼?還有,你的良心早就被你給扔了,我的卻還在。並且對待一顆本就愧疚易碎的心臟,還用這種冷冰冰的言語講話,真的是一點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的自覺都沒有。
於是我本想出聲反駁,卻又驀地想起了哥哥蘇啟在我這次臨行前對我的勸告:“傳說南朝太子秦斂手腕強硬,說一不二,甚至還有些不近人情,熙兒你就算真的想做些什麼,也還是要自保為上,務必三思。”
以及他以前還說過的一句話:“馴服一個人,如果不能讓他崇拜你,那就要讓他畏懼你。”
而我在這幾日只是熟悉了秦斂似笑非笑的態度和漫不經心的言行,一時忘記了他既然身為太子,就必然會有自己凌厲的手段和殺一儆百的威嚴,就必然會做出一些殺伐決斷的殘酷事。秦斂從以前到現在並沒有變,只是我自己不知什麼時候蒙上了自己的雙眼。
思及此,我的嘴巴張了張,又委委屈屈地閉上了。然而秦斂卻不肯這樣輕易放過我,他的一雙眼睛明察秋毫得讓人很想揍他,我只聽他淡聲問道:“你要說什麼?”
我想了想,做出一副很鄭重的態度:“我確實有個問題想問你。”
他挑眉示意我繼續,於是我就繼續說:“我還是想問你,你當時怎麼那麼突然就娶了我了呢?”
秦斂沉吟片刻,緩緩道:“你真的要知道?”
我在心中暗道這不是廢話麼,在面上還是很一本正經地重重點頭。
他又道:“答案可能不會太讓你滿意。”
“滿意不滿意沒關係,”我道,“我就是想聽一句實話。”
秦斂於是淡淡道:“一時衝動。我當時就是覺得你長得比較漂亮罷了。”
“……”我一再提醒自己是大度善良的好姑娘,然而我到底還是沒忍住,低低詛咒了一句,“秦斂你!”
秦斂揚眉道:“我怎樣?”
我很想說一些除了“無恥”之外更多罵人的話,卻發現無論脫口都說不出來。最後只憋出一句話:“你十分非常極度相當的無恥!”
秦斂默了一下,道:“罵人的話講得真不地道。要不要我教教你?”
“……”
第 五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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俗言道人無完人。而聖人也是人不是神,所以聖人也非完人。而聖人之所以為聖人,我認為,只是因為他們對於非聖人一面的遮蓋程度比平常人要稍好一些罷了。
所以據此推理,秦斂之所以為太子,並且為人稱讚,也只是因為他對於非稱讚一面的遮蓋程度比其他三位皇子要稍好一些罷了。
我本以為既然是皇室的一個區區家宴,那按照這些時日我所見到的王子皇孫的數目計,大約只需擺上六七張雙人桌便夠了。但我沒想到南朝和我蘇國不同,聖上直系主脈雖人丁單薄,然而沾親帶故的皇親國戚卻是不少,並且統統記在了家宴名冊上。這樣一場家宴,其盛大程度直比父皇和我初來南朝時的那一次國宴。我瞅著流水席一樣的一排排一列列一堆堆,直覺就想暈。而與此同時我又很玄妙地就想起了一句話:雖我之死,有子存焉;子又生孫,孫又生子;子又有子,子又有孫;子子孫孫無窮匱也。
對於這樣人口眾多的不織而衣不耕而食的皇室貴族,身為蘇國太子的哥哥蘇啟曾道:“養著這樣一大幫子白吃乾飯的皇子皇孫,純粹就是在養著一幫只懂得吸血和嗡嗡的蚊子。還不如養一條白眼狼,殺了以後還能剝皮吃肉。”
我道:“不養行不行?”
蘇啟道:“想得倒美。皇親國戚在朝中還有勢力,有的還有兵權。這些關係複雜得很……算了,跟你講你也不懂。”
我道:“可是你見過哪幫蚊子能把人給咬死的?”
蘇啟白了我一眼,淡定道:“千年蚊子精。”
我:“……”
所以說,當一個好皇帝也不容易,明知道是廢物也還是要養著,明知道是蠢貨也還是要忍著。不願意的時候得裝著願意,願意的時候得裝著不願意,想哭的時候得裝笑,想笑的時候得裝哭,著實憋氣難受得很。
但是,我總覺得憑靠秦斂的演技和陰險和心計,他是完全可以勝任這個職位的。我跟秦斂生活在一起,那就是“一日三秋”的經典案例。我總覺著若非我的自我安慰精神著實強大,只需五日,我就會變成十五年之後垂垂老矣的模樣。而秦斂如果按照這個方法也去折騰別人,那也只需十日,那些自稱“老朽”的臣子們估計就真的會化成三十年之後的一把老朽骨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