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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抬頭去看他,不巧碰到了他的鼻子。他低下頭,手指搭在我的手腕處,靈活得就像是爬山虎,順著我的內肘蜿蜒而上。他的指腹在那裡輕輕颳了刮,一陣蘇麻顫過,如果不是他及時封住我的嘴唇,我差點就要叫出聲。

    我睜大眼看著他,看著他終於後退幾分,顫聲又虛弱地道:“你,你想怎樣……”

    秦斂說:“你猜我想怎樣?”

    “我怎麼知道……”

    他的手指又繞上去,捻著那一小寸肌膚,我在出聲之前及時咬住嘴巴,恨恨地看著他,而他笑得特別心平氣和:“我在嚴刑逼供。”

    “……”

    他說:“既然想知道什麼時候跟岐國開戰,怎麼不來問我?”

    “……”

    他又說:“蘇啟還想留兩個暗衛給你,他是把南朝當成什麼了?”  

    “……”我張了張口,半晌喃喃道,“原來你有順風耳……”

    “錯了。”秦斂悠悠道,“我是有千里眼。我會讀口型。”

    “……”

    “所以,”他還是平心靜氣瞧著我,“你要不要說點兒什麼呢?”

    “……沒有。”

    “沒有?”

    “嗯。”我瞧著他,“一個字都沒有。”

    沒想到他並不逼迫,倒是單手支頤合了眼,慢聲道:“那好罷。”

    蘇啟返回蘇國後,果然即刻調兵遣將攻打岐國。而確如他所言,他與秦斂也果然並未親自出征,南朝派遣了趙佑儀的哥哥趙佑臣前去督陣。

    

    傳聞岐國亡國的最後一日,冰冷北風吹得旗子獵獵作響,而岐國國君站在城牆之上,義憤填膺地痛斥蘇南兩國貪得無厭。他從祖宗如何獲得這塊封地說起,一直說到秦斂和蘇啟為了利益拋棄信義,為了目的無所不用其極,此乃當世禮崩樂壞之前奏。聽到最後趙佑臣都已經不耐煩,揮揮手說了兩個字:“放箭。”

    於是岐國國君就這樣被亂箭射死在城牆之上。死狀著實慘烈,甚至據說屍體還被兩朝將士帶著血跡的靴子數次踏過。

    客觀來講,政治這個東西,本就沒有公平可言。岐國國君在其位謀其政,而秦斂和蘇啟亦然。所以評價他們拋信棄義實在有些過火,雖然他們有時候做得的確太囂張。

    捷報傳來時,秦斂正在臥床休息,面容平靜,帶著些微疲倦。這半年來聖上健康狀況每況愈下,體力不支連日臥床,秦斂近日以儲君之位監國,又兼操心父皇病情,已經連續幾日沒有合眼。如今細細看去,眼底甚至還已有淺淺青色。而他的皮膚一向偏白,於是就愈發明顯。

    他難得能像今天一樣睡個囫圇覺,此時收了眼底所有咄咄逼人的架勢,呼吸平穩,面色恬淡,溫潤如玉。

    只是讓人比較鬱悶的是,秦斂最近日夜顛倒,這樣安靜的時候著實是太少,並且他最近又添了一項惱人的新習慣,只要醒過來,伸手往床榻一摸沒有摸到人,還沒睜開眼魔音就已經傳了出來,清清淡淡兩個字卻讓我感覺自己被戴上了緊箍咒:“蘇熙。”  

    我自認做人要大度,所以他若僅僅是這樣喚我也並沒有什麼。但是每回他把我喊到身邊後就開始拿我當宮女使喚,幫他更衣幫他磨墨幫他捶肩更有甚者還要幫他讀臣子們歌功頌德的諂媚奏摺,並且一使喚就是一整天,把我逗花逗貓逗八哥的時間都給占沒了,長此以往,我再大度也忍受不了了。

    一日我拒絕接過他遞來的奏摺,憤憤道:“為什麼要讓我念奏摺!”

    秦斂雲淡風輕道:“我看了一天眼睛都累了,給夫君分憂,難道不是身為太子妃的責任麼?”

    “……”我站在桌案一角居高臨下看著他,表示憤怒,“可是作為英明的儲君,遇到明顯拍馬屁的奏摺你本應該看也不看就扔到一邊的!”

    秦斂淡淡道:“你的意思是說,我身為一個儲君,卻是一個昏庸的儲君了?”

    “……”我瞬間氣短了。

    秦斂瞟我一眼,又打蛇隨棍上地道:“難道你哥哥蘇啟沒有告訴過你,正經奏摺看太多了,也是需要這種溜須拍馬的人來調劑一下的?”  

    “……”我本想順著他的話往下說“蘇啟才沒這麼做過呢”,但想想蘇啟平日裡的行為,這句話恐怕連我自己都不相信,於是話到嘴邊又不得不改了口,“蘇啟才沒讓人念過奏摺呢。”

    秦斂把我的手心重新攤開,把奏摺重新放上去,漫不經心道:“別轉移我話里的重點。接著念。”

    “……”

    秦斂醒來後得知消息,仍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伸直手臂由我套上給他衣袍,然後他捏了捏我的下巴,笑道:“剛剛打了勝仗,你怎麼反倒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樣?”

    我說;“勝仗不勝仗和我沒有關係。你讓我出宮走走,我肯定立刻精神了。”

    他摸了摸我的鬢髮,又笑道:“等你把那副刺繡繡好了,我就帶你出宮去,好不好?”

    然而就在得勝捷迅傳來的第二日,兩個戰勝國之間就起了內訌。岐國覆滅,國庫被蘇南兩國將士一掃而空,中間或許有些分財不均,但並未出現大的紕漏;但兩國將帥在爭搶記載有岐國所有土地戶籍山川的文書和典籍時出了分歧,蘇國堅持先到先得,想把所有記錄收歸己有,而南朝顯然不同意,於是當著明晃晃的青天白日吵起了架,先是言語爭執,又是群體械鬥,到最後不知是誰竟點了把火,將岐國所有重要文書都付之一炬。  

    本就看不對眼的兩個國家起爭執,不論是多小的事都能窺成極大的事,更何況是焚燒文書典籍這樣嚴重的事。然而我還是鬆了口氣。我本來有些擔心蘇南兩朝是否會有將領一個衝動,趁其不備偷襲對方,由此先引發傷亡再引發兩國戰爭。然而事實證明我杞人憂天,之前簽訂的那個劃界文約,看來兩個國家都還想再遵守一段時間。

    第 十八 章

    、

    近日來聖上身體狀況時好時壞,但以壞的時候居多。不過趙佑臣班師回朝的那一日,聖上的精神難得的十分好,不僅慰問嘉獎了出征諸將士,還剩下了額外精力用來賜宴趙家一家人。

    秦斂這一日很早就出去,一直到夕陽西下都沒有回來。我本來以為這只是一場平常皇家賜宴,但挑燈時分,有關聖上給秦斂再次賜婚的小道消息像北風一樣迅疾地刮進了東宮,讓本來裝模作樣臨帖的我愣了愣。

    阿寂一貫不假虛言,既然她告訴我秦斂將要納側妃,那消息應該已經十拿九穩。

    平日裡,有關秦斂的消息一向都傳得很精彩,更何況是婚娶這樣的大事。據說賜宴吃到一半,聖上被趙家不動聲色的奉承話哄得很是高興,高興之餘就愈發覺得趙家一家是忠門烈將,加上又聽了如今最受榮寵的貴妃趙雙宜的話,於是萬金之手一揮,隨口就許諾給了趙家一個獎勵,問他們想要什麼。  

    一時間大殿裡一片寂靜,沒人料到聖上會如此嘉獎,每個人都盤算著這塊天上憑空掉下的餡餅究竟該怎麼接才合適,趙佑儀卻率先站了起來,福了一個標準宮廷里,臉蛋染了一層暈紅,脆生生地說道:“佑儀失儀,想懇請聖上給佑儀賜婚。”

    然後她把目光轉到秦斂身上,看一眼又迅速收回眼,頭埋得更低,聲音也輕了不少,比剛才更軟更糯:“佑儀從小的願望就是嫁給秦哥哥,不在意名分高低。望聖上成全。”

    這話一出,大殿裡更加寂靜了。

    阿寂講到這裡,我忍不住又愣了愣。真不知她哥哥是不是從邊境給她帶回來一顆豹子膽,這樣不計後果的話她竟然也可以如斯大膽鎮定地當著所有家人的面,當著全國最尊貴威嚴的天子的面講出來。從某種程度上說,她真是我目前為止見過的最率直的貴族小姐。如果我當時在場,如果趙佑儀想嫁的人不是秦斂,那我大概都會忍不住給她鼓掌。

    我聽完良久沒說話,阿寂瞧著我的臉色,斟酌著輕聲喊了句“公主”。

    我“啊”了一聲,回神,擺擺手:“我曉得了。我有點餓了,你去把芙蓉糕端上來吧。”  

    “公主,”阿寂沒動,依舊顏色淡淡,“您不想知道秦斂是什麼反應麼?”

    我說:“他還能怎麼反應呢?如果換做是我,我也絕不會不同意的。我很餓了,你去找些糕點來吧。”

    阿寂瞅著我,還是沒動。

    我把臨帖推開,趴在桌子上,慢吞吞地道:“這是明擺著的。不論秦斂現在如何反應,趙佑儀終究都是要娶進門的。嗯……現在有傳言說太子妃蘇熙善使巫術,狐色惑人,使太子日漸決斷優柔,在處理兩國關係上也不復以前雷厲風行。這些我都知道的。反正不管我怎麼做,反正我擱南朝大臣的口中肯定就是禍水一個。聖上如此英明,又自知大限將至,聽到這些風言風語肯定不會坐視不管啊。趙佑儀敢在大堂之上這麼說,也許說不定就是有人暗中授意給她撐腰的,而她既然這麼講,聖上必定也是順水推舟的。就算這舟真的被秦斂擋著一時推不動,但是他一人又怎能擋住眾人之力?再者,秦斂如果不想做個未來的昏君,他自己也該知道應當找個側妃娶娶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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