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頁
沈軒坐在自己堆滿了醫書的書房裡,特別灰心的想:大概是命運吧。
子時的出現也如同命運安排的一般。本來私生女這種事不要說盛家,連沈家都有那麼幾個,根本不足為奇。沈軒提出用臍帶血救齊光這個方案,起初是希望齊光的父母能不能再要一個孩子的,誰知道盛承光這個變態會找上了子時。
子時、子時……太可憐了,像做實驗的那種小白兔,柔弱無害,做完實驗給它推一針空氣針,它臨死前還單純的看著你呢。
沈軒可憐著可憐著,就不能自拔了。
但那是盛承光的女人,沈軒出於身份地位也好、發小情誼也罷,都不可能沾染分毫。所以他將那份情緒收藏的非常好,直到被馮一一發現了。
馮一一這姑娘是個奇葩,沈軒就沒見過像她這麼怕死的。畫圖時圓規戳破了手指頭都要來打一個破傷風針,一年起碼做四次體檢,還有一次她哭喪著臉來醫院找他,說身上莫名起了小紅點,要求化驗血。
沈軒還真給她化驗檢查,最後查出了結果,他嚴肅的叮囑她:“晚上睡覺前記得關好紗窗,這時候的蚊子小小的,叮了包不癢就是一個小紅點。”
……
可是這麼怕死的馮一一,卻在某天被沈軒撞上在一個酒吧里喝酒。
這太奇怪了好嗎!連喝飲料都怕糖分過高危害健康的人,居然喝起了龍舌蘭?!
沈軒俊秀的大長腿微抬,往她身邊的高腳椅上一坐,一直她周圍轉來轉去的幾隻“蒼蠅”自動消失。
沈軒好笑不已的戳戳趴在那裡的人,“喂,破折號!”
那是謝嘉樹給她取的外號。
已然微醺的人果然立刻抬起了頭,可是她在哭,淚流滿面,眼睛因為流淚顯得格外乾淨,如同雨後青山,令人心折。
沈軒愣在那裡。
“哎?”他有點慌,心跳都加速了,“你怎麼了?哪裡不舒服?”
她點頭,沈軒急忙問:“你哪裡不舒服?”
馮一一開始小聲哭泣,一邊哭一邊捶胸,沈軒去拉她手,反被她拉著手一起捶,一邊捶還一邊哭嚎:“不舒服……快死了……心裡不舒服……”
觸手可及皆是綿軟一片,雖然還隔著衣服,但沈軒迅速起了反應,有點點不好意思的想:別、別這麼客氣好吧!
那晚他把爛醉如泥的馮一一扛到他的單身公寓裡,收留她住了一晚。房間大床當然要留給女士,他自己睡在客廳的沙發上。
大概是沙發太短他太長,這一晚頗有些輾轉反側,朦朦朧朧里沈軒寂寞的想:是太久沒有過女人了吧?不然這小心跳噗通噗通的是怎麼回事兒啊?
**
沈醫生這條件,又長得禍國殃民,只要他勾勾手什麼樣的女人沒有?帶著馮一一殘留給他的那點異樣,他家二伯為他張羅相親時他難得的露了一面。
結果都沒勾手呢,對方如花似玉的女孩子就追著他跑了。
沈軒的情史還算正常,有過純純蠢蠢的初戀,有過各類型的漂亮女友,甚至荷爾蒙最旺盛的時候有過幾段刻骨銘心。可他從來沒想過定下來,他的征途是星空和大海,不可能為了一個女人定下來。
不過晚上一個人睡有時會寂寞,有個漂亮姑娘陪著你,自然是極好的。
沈院長那一陣可謂春風得意馬蹄疾,可惜不妨一時馬失前蹄,一個意外中把手都給摔折了。
一個頂尖的外科醫生傷了手,某種程度上來說比傷了命根子還慘。沈軒覺得天仿佛都塌下來了。那個女孩子也來自一個杏林世家,出了事以後家裡就勸她趕緊斷,她起先倒是還對沈軒抱有期望,但是架不住沈軒他自己整日愁雲慘霧,女孩子一看他手廢了命根子也不靈了,果斷就把他給踹了。
雪上加霜,沈院長傷心死了。
傷心當然就要喝酒,沈軒就天天泡在酒吧里,沒幾天,居然又遇到了馮一一。
那時候謝嘉樹已經去了美國,馮一一也變得不常來醫院了,偶爾見面的時候,沈軒發現她整個人都變了,以前是懵懵懂懂的小女孩,現在人變得沉靜,居然有點女人味了。那天也是,他正在酒吧老位置喝酒,遠遠的吧檯邊站了一個姑娘,還沒看清臉就覺得感覺甚好,再一看他就驚了一下。
驚艷。
儘管後來沈軒覺得他一定是當時喝多了,但是當下他真的覺得:哎喲!不錯哦!
抱著那點小心思,他那天裝作借酒澆愁,成功摸到了馮一一的小手,可惜他演技太棒太逼真,一不留神真的喝多了,後來對她說了些什麼他自己都不記得了。
第二天才知道,他把什麼都說了!不止是那個姑娘甚至不止是子時,連從小到大對盛承光的那些複雜情感都說了。
沈軒悔的腸子都青了!也覺得自己這狀態實在太愁人太丟臉,經此一役,他振作起來好好養了一個多月,拆掉石膏之後手臂竟然奇蹟般的毫髮無損!
沈軒頓時覺得馮一一這姑娘旺他!
**
沈軒的父親是沈家的一個大奇葩,典型的紈絝子弟,依附著家族生活,一輩子毫無建樹。但他對兒子極好,沈軒從小要什麼就有什麼,沒錢花了他就典當家裡的古籍醫書。
族裡人哪捨得沈家的傳家之物流落到外面啊?他當出去一次人家給他贖回來一次,還登門再給他一筆錢。
沈軒媽媽當年是聽從父母安排嫁過來的,誰知嫁了這麼一個人,她意難平,生下沈軒後沒幾年就離婚改嫁去國外了。
沈軒很愛父親,但是童年時期那份恥辱感深深的印在他心裡,他害怕被拒絕,所以從不主動。
可是你跟馮一一比被動,比不過啊!
眼看謝嘉樹都要回來了,沈軒年前收到風聲,心知再不出手就真晚了,這才有了那第一次的車內強吻。
也不算強吻……吧?
反正他很開心,回去一路上都在聽情歌,晚上做夢還夢到了父親,父親不像往常夢裡總在被族人輕視取笑,那夜沈軒夢裡的父親坐在家門口小花園裡,笑眯眯的逗著他那隻鷯哥,就像沈軒很小、母親還沒離開家時一樣。
沈軒醒了想想,他想這應該是父親的託夢,應該是父親也覺得馮一一好。
沈軒人生第一次主動了一回,還主動的非常動人。
可是也是到這時才知道,這個世上除了已經離開的人,像父親,還有一種人也是他無論如何求不到的。
心有所屬的人。
他就不明白了,謝嘉樹到底有什麼好?值得她這麼多年還忘不掉?
沈軒為馮一一做盡了一切他底線之內的事情,那些事,以前他做個一成都足夠他的前女友們感動的哭暈過去,可馮一一還是選擇了謝嘉樹。
沈軒必須離開啊,他又不是M,待在這裡放任自己越陷越深,不是人過的日子。
**
還好這麼多年他也只執迷不悔過一個馮一一,他人生的大多數時候都在鑽研醫術,從北美到北歐,所到之處的醫學院都十分歡迎和挽留沈教授,一路繁花相送,沈軒的情傷被治癒了一大半。
他優哉游哉,在挪威的貝根眺望峽灣,在芬蘭的拉普蘭感受極夜,沒有盛家煩人的RH陰性血,夾一本北歐神話,在瑞典王宮的中央廣場能安逸的靜坐一下午。
就是這樣安逸的某一個下午,沈軒在瑞典王宮旁救下了一個哮喘發作的女孩子。
女孩非常年輕,醒來後神情茫然,雖然是輪廓深邃的歐洲臉蛋,但是那神情有一刻令沈軒覺得有些熟悉。
女孩名叫愛麗絲,沈軒聽了這名字更加想起馮一一,不由自主笑了起來。
愛麗絲已經沒事了,手托著腮痴痴的看著他:“哇……”她的英文非常流暢,“你笑起來像天使。”
沈軒的老臉微微一熱,接著便瀟灑聳聳肩,“我是白衣天使不錯。”
“你的發音簡直像首曲子~”愛麗絲痴迷不已的大加讚嘆。
“唔……謝謝。”悶騷沈醫生心裡笑翻了天。
“你不笑的時候,像雕塑。”愛麗絲已經深情款款。
……
沈軒人生絕大多數的感情經歷都是被人倒追,這方面他經驗很豐富。歐洲女人也有過,但是像愛麗絲這麼直白熱切的還是第一次。
沈軒甚至有些膽戰心驚了。
愛麗絲感覺到他的抗拒,抓著他、淚眼汪汪問:“你不喜歡我?!”
沈軒倒沒有不喜歡,只是……“我已經不年輕了。”
年輕的歐洲女孩,一雙眼睛仿佛維納恩湖的湛藍色的水面,羞澀又歡喜的盯著沈軒看了半天。
“沈……”她忽然解開了身上的連衣裙,“我想和你好……”
蹩腳的中文台詞,簡直是八十年代□□手抄本里的,沈軒那時正在回復謝嘉樹的郵件,心事重重,眼角瞥到白花花的一片,一回頭,頓時渾身的血都往腦子裡涌……他抓起一旁他的長大衣裹住她。
愛麗絲被裹得動彈不得,無辜又羞澀的看著他,腦袋輕輕在他胸口蹭蹭。
沈軒又氣又好笑,強硬的裹著她不許她動,對她說:“你才二十四歲,你的人生剛剛開始,你還沒見識過太多的男人,我對你來說應該就像你的名字一樣,是一個夢境而已。我不希望你就此停頓,等到二十年之後再後悔,懂嗎?”
愛麗絲點點頭,然後很沮喪的說:“我就知道是因為我的名字……我的表姐叫維多利亞,我從小就很羨慕她的名字,我想跟她交換!”
沈軒無語了。他已決定立刻回國,這樣也正好給這姑娘時間冷靜考慮。
親親她光潔飽滿的額頭,他說:“愛麗絲,我要回中國一趟,可能時間會很長,一年、兩年都不一定。但我還會回來這裡,因為我在這裡有未完成的事情。我們做一個約定好不好?”
**
沈軒帶著美麗姑娘的約定回國了,去救昔日動過心的女人,去為情敵想辦法生孩子。
這事兒上沈軒挺佩服自己的,想想看能有多少男人有這個胸襟情懷?就算有,他們碰上的可不會是謝嘉樹。
謝嘉樹這個人吧,實在是變態又痴情得令人不忍直視。子宮肌瘤這種普通手術,他居然能跪在手術台前演一出生離死別……當時在場都是沈軒的學長學弟同事好友,一個個眉來眼去的差點沒把沈軒給臊死。
他對馮一一的心意也徹底淡了。
想想看,有一個人把你當做他的全世界,你還要其他人的愛意做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