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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險沒說話,叼著煙擰眉看著她,眉宇間一陣隱而不發的肅殺之氣。

    許棠從他腿上站起來,低頭默默坐回剛剛自己的位置,將剩下的半瓶啤酒一飲而盡。酒液仍有些涼,浸得喉嚨口一陣發苦。

    周險沉默地將手頭這支煙抽完,臉上戾氣漸漸散了,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灰塵,平淡開口:“我送你回去。”

    許棠跟著起身,捏著襯衫看著周險,“我能不能在你們客廳沙發上睡一晚?我家裡親戚肯定已經睡了。”

    周險看她一眼,沒說話,徑直朝走向門口,將卷閘門拉了上去。

    裡面人正吵吵嚷嚷喝得興奮,周險瞟了一眼,忽大步走過去一腳踹倒了茶几。上面七倒八歪的酒瓶子和餐盤霎時碎了,殘羹冷炙和酒水淌了一地。

    大家頓時噤了聲,嚇得大氣都不敢出。直到望著周險上了樓,方舉說“散了散了,去睡覺”,方才三三兩兩地散場了。

    許棠最終沒睡沙發,方舉給她安排了一個房間。房間窗戶對著鹿山縣綿延起伏的山脈,群山靜寂,相對無言。她睡不著,坐在窗台上吹風,心裡想著自己的初吻,起伏難定。  

    她想到之前在趙老闆書店裡看書時看到的一句話:愛若是一時歡愉而非恆久貞靜,寧願生發之初就高傲拒絕。

    也不知是否成年之後就開始懵懂感知世間情愛愁苦,但對於剛滿十八歲的許棠而言,一往無前的勇氣之外,心裡生出另一種悲哀——選擇周險這樣一個人證道,豈非緣木求魚?

    第10章 渡河(10)

    第二天許棠起得很早,本打算拜託方舉送她,但看整棟樓悄無聲響,便決定自己走回去。

    早上七點尚且涼慡,往鎮上去的路上寥無人煙。許棠走了十五分鐘,總算望見白練似的渡河,不由加快了腳步。

    又轉過一個彎,身後忽響起一陣熟悉的“突突突”的聲音。許棠嚇了一跳,回頭望去,視線里一輛摩托車極速駛來,車上那人似乎挾著股怒氣,一路過來氣勢迫人,到跟前時許棠已被壓迫得不自覺屏住呼吸。

    周險一個急剎停在許棠面前,車輪在水泥路上刮出刺耳聲響,他一把揪住許棠胳膊,橫眉怒視:“上車。”

    許棠拒絕的話已到了嘴邊,看見周險表情立即咽下去,乖乖上車坐好。  

    一路風馳電掣,很快到了橋邊,許棠大聲說:“我就在這兒下!”

    周險不知聽沒聽見,繼續往前開,許棠又大喊一聲,摩托車這才降了速,緩緩停在橋頭。許棠飛快下車,又朝四周掃了幾眼,幸而時間尚早,街上只有寥寥幾個人。

    周險抽了支煙出來,也不點燃,叼在嘴裡,冷眼看著許棠的動作。

    許棠確定視線之內並無認識的人之後,轉過頭來打算跟周險道謝,卻一眼對上他略帶戲謔的目光,“之前倒沒看你這麼謹慎。”

    許棠有些微妙的難堪,張了張口,最終沉默。

    周險盯著她看片刻,忽從摩托車上下來,一把從背後環住她的腰,往自己懷裡一帶,貼著她耳廓低聲說:“許海棠,我本以為你膽子不小……” 他話音低沉,溫熱的呼吸噴在耳廓,許棠不由縮了縮脖子。

    話說了半截,剩下的半截不言自明。

    周險似是很滿意她的反應,低笑一聲,將她頭轉過來,低頭在她嘴上啄了一口,隨即鬆手上車,擰緊油門,掉轉車頭,朝著來路飛馳而去。  

    許棠站在摩托車屁股噴出的廢氣中,久久沒動。

    回到家裡時親戚們正在洗漱,許母拎著開水壺往塑料盆里倒熱水,望見許棠了,說:“剛才禾花過來,問你過兩天跟不跟她去鹿山水庫捉魚。”

    許棠想了想,“還有誰去?”

    “就她,問你和許楊去不去。”

    “許楊去嗎?”

    “他還沒起床,你自己去問。”

    許棠放了包進去許楊房間,他正在地上的涼蓆上睡得四仰八叉。許棠拿腳踢了一下,許楊哼哼兩聲,沒動。

    許棠坐下來擰他耳朵,許楊不耐煩地將她手一把揮開,“幹嘛?”

    “去不去鹿山水庫。”

    “不去。”

    許棠見他實在睡興正酣,也就不打擾了,站起來打算出去,許楊卻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姐,我問你個事。”  

    “什麼?”

    許楊神色複雜,“昨晚你真去你同學家里了?”

    許棠心裡警鈴大作,姐弟倆眼觀鼻鼻觀心,一時之前都轉了千萬個念頭。許棠伸手將門掩上,壓低了聲音問他:“你知道多少?”

    “我就是不知道才問你。”

    許棠沉思片刻,“昨晚周險給我過生日。”

    許楊驚訝,“你們真在搞對象?”

    許棠連忙搖頭,“沒有。”

    許楊看著她,“姐,我勸你還是別……你知道媽的脾氣。”

    許棠垂眸,“我知道,我不會的。”

    許楊似乎有些不忍,伸手拍了拍她肩膀安慰道,“其實我覺得險哥人還不錯,只是……”

    許棠“嗯”了一聲。  

    許楊嘆氣,“他蝴蝶刀還在我這兒呢。”

    “你收著吧,”許棠手握上門把,“我跟你說的話別告訴媽。”

    ——

    許棠照舊擺攤,這天晚上衣服剛一掛上架子,便看見從人潮中湧出來四五個頭髮迥異的男人,各自手上都挽著一個年輕姑娘。

    許棠立即警惕起來,手暗暗捏緊了裝錢的小包。這一行人過來,旁邊攤上的人都有避讓之意,一時討價還價之聲停息,四下安靜得詭異。

    這一行人左看右看,最終停在許棠的攤子前面。許棠深深呼吸,面上神情仍是鎮定,“看一看有沒有喜歡的。”

    話音剛落,那幾個年輕姑娘便都在架子上翻找起來,各自挑了一套比劃了一下,彼此之間問了問意見,便付錢走了。

    許棠鬆了口氣,旁邊一個攤主笑說:“許妹兒,看來你這攤子出名了呀!”

    許棠笑了笑,沒搭腔。

    誰知剛剛消停下來,過了半個小時,又來了一撥人,也都跟剛剛一樣,什麼話都不說,年輕姑娘挑了衣服付錢就走。  

    短短兩小時來了四撥,將許棠架子上掛著的衣服一掃而空。到最後旁邊擺攤的人也都不怕了,看見人過來便互相交頭接耳。許棠聽見一些議論,漸漸沉了臉色。

    她飛快收攤,騎著三輪過橋往巷子裡去,眼看遠近無人,許棠小心翼翼從小包里掏出手機,調出周險的號碼撥過去。

    響了好幾聲才接通,那邊吵吵嚷嚷,許棠強忍怒氣,深吸一口氣,“周險,你什麼意思?”

    周險莫名其妙,“什麼什麼意思?”

    “你要收保護費直說就行,一撥撥派人過來搗亂,是不是成心不讓我做生意?”

    那邊靜了一會兒,周險說,“你等等。”

    接著,許棠便聽見周險扯高了嗓子喊:“方舉!”

    過了一會兒,電話移交到方舉手裡,方舉連聲道歉:“嫂子對不起,險哥讓我照顧一下你的攤子,我想弟媳們反正是要買衣服,肥水不流外人田嘛……”

    許棠又好氣又好笑,“你的好意我心領了,讓他們今後別過來了,要過來讓你的‘弟媳們’單獨來就行。”  

    方舉忙不迭稱“是”,又問:“嫂子收攤了嗎?”

    “收了。”

    “要不過來陪險哥吃小龍蝦?”

    “不……”

    “就來喝杯啤酒,這裡好幾個兄弟都沒見過嫂子……”

    方舉話沒說完,周險將電話收回去,低聲問:“在哪兒,我過來接你。”

    許棠咬了咬唇,“我不來了,明天要去鹿山水庫,得提前收東西。”

    周險靜了一下,“去幹什麼?”

    “捉魚。”

    周險“哦”了一聲,沒再說什麼,掛了電話。許棠聽著驟然響起的忙音,怔了一下。她收起電話,放進包里,慢慢踩著車往家裡去。

    ——  

    鹿山水庫在渡河鎮往鹿山縣方向二十四公里處,蔣禾花舅舅在水庫附近開了家農家餐館,每年暑假來鹿山水庫避暑的遊客不少,餐館忙不過來,便讓禾花過去幫忙。

    頭頂太陽灼烈,許棠從一輛江淮的小皮卡上跳下來,沒走出多遠便熱出一身汗。許楊背著兩人的行李,擦了擦腦門上的大汗,“要是有輛摩托車就好了。”

    蔣禾花笑嘻嘻說:“小痞子才騎摩托車,許楊哥你今後買個大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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