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筷子長的一支,片刻就燃盡了,許棠覺得不過癮,蹲下。身,將整一捆一□□燃,插在河岸的泥土之中。煙花噼里啪啦濺開金色的火星,將她素淨的臉龐照亮。
周險站在她身旁,嘴角上揚,低頭靜靜看她。
兩人換了一處高地,將剩下的煙花一口氣點燃。夜越深,河邊人越多,轟鳴爆炸之聲不絕於耳,將兩人說話的聲音完全蓋住,只看見對方嘴唇開合,卻一個字也聽不清。
火樹銀花夜,良辰美景天。
兩人沿著河堤,手挽著手,在漫天的煙火之中,慢慢往前走。
一個稍微安靜些的空當,許棠忽感覺口袋裡手機在震動。她將周險手一拉,停下腳步,掏出手機一看,是許楊打來的。
“姐,你們在哪兒?!”許楊扯著嗓子大喊。
許棠鬆開周險,堵住另一隻耳朵,手機里聲音似乎清楚了些,“快要到橋上了!”
“我跟媽在超市附近,馬上過來找你!”
許棠一愣,明白過來這是許楊在跟她通風報信,掛了電話,立即拉著周險往回走。
“怎麼了?”
“我媽也出來了!”許棠大喊道,“我們趕緊回去吧,免得跟她碰到!”
兩人往回走,繞過渡河橋,抄了條巷子,繞過超市,往周險家走。過了十一點,街上人越來越多,穿過馬路,忽見前方聚了一圈人。許棠也沒心思湊熱鬧,拉著周險飛快繞開了人群,而就在這時——“許棠!”
許棠心裡一顫,飛快撒開了周險的手,回頭一看,人群的外圍,恰好站著許母和許楊。
許楊面色尷尬,別開了目光。
許母目光沉冷,先是定在許棠身上,轉而緩緩移向周險。片刻後,她一個箭步走到許棠跟前,瞪了周險一眼,一把拉過許棠。
“媽……”
“你閉嘴!”許母斷喝,面上似罩了一層寒霜,拖著許棠,飛快往家走。
許棠身不由己,回頭衝著周險狠狠搖頭,阻止他跟上來。
許母腳步飛快,到了家裡,將許棠一把推進臥室,猛一下甩上門,叉腰指著許棠的鼻子,“他就是你說的,打算帶回家裡吃飯的人?”
許棠想要抗辯兩句,但許母早就怒火攻心,此刻說話,恐怕是火上澆油,便只低垂著都不吭聲。
“許棠啊許棠,你可真有出息,嫌我命長是不是?非要把我活活氣死是不是?我看你說什麼海南培訓瞎扯淡,都在跟這流氓廝混!”
“媽……”
“你給我閉嘴!早就跟你說了,這人不是什麼好東西,你堂堂一個大學生,正經人家出來的姑娘,跟他有什麼前途?你是圖他長相還是圖他錢吶,滿地都是兩條腿走路的男人,你選誰不好,非要選這麼一個婊。子養的小雜種!”
“媽!”許棠霍地從床上坐起來,“你別這麼說周險!”
“我話說錯了?!以前他在渡河橫行霸道的時候你忘了?如今仗著掙倆臭錢,腰板硬了,就忘了自己的出身,平白玷污清白人家的姑娘……”
“媽!”許棠緊咬著牙關,“你知不知道我爸是怎麼死的?!”
許母一愣。
許棠忽將鼻子上的紗布一扯,青紫的鼻尖腫得老高,甚為嚇人。
“你……你這鼻子……”
許棠疼得倒抽一口涼氣,眼淚泛起淚花,“爸撞見鄭叔干製毒的勾當,鄭叔的人在他工作的腳手架上動了手腳,偽裝成意外事故,把爸……”她抽了一下鼻子,疼得眼淚更加止不住,“這件事,我本來不打算告訴你。可沒有周險,我和許楊報不了這個仇。”
緊跟著追上來的許楊拍著門板,“媽,你們別吵架,有話好好說!”
許母冷靜了幾分,將上鎖的房門打開,放許楊進來,“許楊,你說,你爸的死是怎麼回事,你們怎麼報的仇?”
許楊看了許棠一眼,後者捂住嘴,一徑地落淚。
他深吸一口氣,便將這些日子發生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告訴了許母。許母聽及許楊中彈和許棠被虜這一節,嚇得臉色都白了。
夜更深,似乎已到了零點倒計時的時候,許棠口袋裡手機不停震動,震得她手掌發麻。
許楊講完,再不說話,沉默地垂下頭。
過了許久,許母漸漸消化了所有信息,“……你,你們說的都是真的?”
許楊點頭,將身上羽絨服脫下來,扯開裡面針織衫的領子,露出肩胛骨上的彈痕。許母手指貼上去碰了一下,觸電似地彈開,“你……你們這是乾的什麼事,幹什麼都不跟家裡知會一聲,要是你們……”許母聲音已帶哽咽,別過臉去,抹了一把眼睛。
“媽,沒有周險和方舉,我爸現在還死得不明不白。他是做了不少壞事,但他對我,對我們許家,決沒有半點虧欠。許楊在縣裡讀高中時,犯了闌尾炎,是周險將他送去醫院,親自照顧……”許棠說著說著,再次淚眼朦朧,聲音全卡在嗓子裡,“他半點沒有強迫我,是我心甘情願跟著他,這世界上,再找不出第二個男人會像他對我一樣……”
“行了行了!”許母擺了擺手,“你一個大姑娘說這話也不嫌害臊!”她看了姐弟兩人一眼,又抹了抹眼睛,“這事兒我自有分寸。許棠,這幾天你就在家裡待著,別想跟那個……那個周什麼見面。”說著,起身朝外走去。到了門口,見許楊還站在原地,“還杵著幹什麼,趕緊出來,讓你姐早點休息!”
49、鹿山(12) …
門一合上,許棠趕緊掏出羽絨服口袋裡震動不停的手機,果不其然,是周險打來的。
“還好嗎?”周險急促問道。
“沒事,”許棠輕輕抽了抽鼻子,“我把我爸的事都跟我媽說了,她不會為難你的。”
那邊沉默片刻,許棠忽聽見有什麼砸上玻璃窗,她心念一動,趕緊走到窗前。前方樹影下有個模模糊糊的身影,正隔著低矮的柵欄和灌木叢看著這邊。
許棠飛快將窗戶推開,衝著黑暗中的身影使勁揮了揮手,便聽見電話里周險笑了一聲,“你動作輕點,別從窗戶里栽出來了。”
許棠也跟著笑了。
“看見你我就放心了。聽我的話,先別跟你媽對著幹,她說什麼,你都先答應。”
“我知道,”許棠輕聲一笑,“我跟她的鬥爭經驗豐富著呢。““嗯。”
片刻,黑暗裡燃起一捧火光,是周險打燃了打火機點菸,“許海棠,還沒跟你說,新年快樂。”
許棠喉嚨頓時一梗,“新年快樂。”
她靜看著周險指間那一點猩紅的火光,“我最近可能沒法出來見你,你自己記得按時吃飯。”
周險笑了一聲,“操心你自己就成。”
“左不過到初六初七,我媽就會放我出來了。”
周險靜默片刻,忽問,“許海棠,你媽打過你沒有?”
許棠一怔,“……好像只打過許楊。”
“打得重不重?”
“當然不重,沒打幾下,她自己先哭了,就是刀子嘴豆腐心。”
周險笑了笑,“好。”
“……你打算做什麼?”
“沒事,許海棠,你等我過來娶你。”
許棠又是一怔,“……周險,你千萬別衝動,有我頂著呢。““躲在女人身後,算什麼男人,”周險將煙掐了,“許海棠,我先回去了,你好好休息,紅包我過幾天補給你。”
“……誰要紅包了……喂!餵你別掛電話啊!”
對面,周險已經掛了電話,沖她做了一個手勢,光線太暗,許棠也沒看清。周險轉身走了,許棠目光一直追隨而去,直到看見他走到巷口,一旁昏暗的路燈將他影子拖得老長。
敲門聲陡然響起,許棠嚇了一跳,趕緊收起手機,“進來。”
許楊打開門,手裡捏著一隻藥瓶子,“媽讓我把碘伏給你,讓你趕緊往鼻子上塗一點。”
許棠哭笑不得,“我可不擦,疼死了。”
許楊走進來,將瓶子擱在書桌上,低聲問她:“你和險哥打算怎麼辦?”
許棠嘆了口氣,“能怎麼辦,萬一媽不答應,我就先斬後奏。”
許楊沉默片刻,“媽看中名聲,你這麼做……”
“許楊,”許棠抬頭看他,“真要在乎別人的看法,那我這輩子就別想跟周險在一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