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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慕白察覺到她是真的動了怒,雲不悔臉上無一點笑意,她突然站起來走到內室,昨晚就憋了話沒說,早上就遇到這麼鬧心的事,她不動氣才怪。
這是成親以來,她第一次給他臉色看。程慕白苦笑,自家的妻子是要哄著的,他追了進去,雲不悔坐到床上,懶得理他,程慕白摟著她哄,雲不悔無動於衷,她說,“程慕白,我不喜歡這種感覺,很不喜歡,這府中處處都給我壓力,母親要我……算了,說了你不懂,最近沒一件順心的事也就罷了,你還一身秘密瞞著我,我問你也不說,靈溪都知道的事情,你卻不告訴我,這算什麼事?我算你哪門子的妻子?”
“不悔!”程慕白不明白,為何她動這麼大的怒火,一時竟然忘了言語,雲不悔一抹眼睛,她也沒落淚,就是下意識地抹臉,自嘲笑了笑,“算了,什麼都別和我說,我也不想知道了。”
她剛一站起來程慕白就扣住她的手腕往懷裡帶,雲不悔抬手打他的胸膛,心中越發煩悶,程慕白讓她打著發泄,突然抬起她的下巴吻上去,她掙扎躲閃,他如影隨形,礙於實力上的巨大懸殊,雲不悔安靜了,莫名覺得委屈,眼角竟滑下一行淚……王妃逼著她要孩子,勸程慕白納妾,雲側妃正恨她入骨,她要調停玉致和玉嫵的矛盾,又要討王妃喜歡,又要平和玉側妃心中的矛盾,沒一個推心置腹的人,她以為程慕白和她是一條心,可他也有那麼多秘密,他身上沾了一身的血,她擔心極了,若是有個萬一,這血是他的,她就沒了丈夫,他竟然還沒和她說實話,就讓他瞎擔心。
她怎麼能不委屈。
“乖,別哭了,別哭了,我什麼都告訴你,什麼都告訴你……”程慕白投降了,吻著她的眼淚,她的眼睛,滿是憐惜和心疼,雲不悔撅著嘴不說話,程慕白越看越覺得這小人兒真是可愛,忍不住在她唇上輕啄一下,她紅著臉別過目光,程慕白把她擁在懷裡。
“不悔,我在給皇伯伯辦事,這事是機密,我不願意太多人知道,靈溪也不知道,她只是懂事為我隱瞞罷了。”程慕白說,雲不悔一怔,皇伯伯……
皇上?
“辦什麼事?”
程慕白說,“一些不上檯面的事,比如打探情報,暗殺這一類的。”
雲不悔吃了一驚,不敢相信程慕白會和這樣的髒事聯繫在一起,她的丈夫是潔白無瑕的,狡猾如狐狸,卻非嗜血殘暴之人,怎麼會做這樣的工作?
程慕白說,“這幾年朝中局勢不穩定,皇伯伯身邊也沒信任得過的人,幾位堂哥關係也不太好,總盯著那張龍椅,他是心力交瘁。這事原本是落在父王頭上的,他是皇伯伯的胞弟,可父王不願意做,皇伯伯便問我,我答應了。”他看了雲不悔一眼,又繼續說,“剷除異己,斬糙除根,都是這些不上檯面的事情。朝中都有一些大臣難以管教,又不便明著做掉,只能暗中剷除。朝中誰有異心,趁著還沒造成禍患之前剷除,寧可錯殺一千,不可放過一人,皇帝身邊,總要有做這些髒事的人,父王不願意做,自然是我做。”
“慕白……”
程慕白握住她的手,“誰也不會注意到我,王府遷出京城,一些外姓王爺對我們也沒了戒心,誰也不會注意到我這位纏綿病榻的世子爺,所以我最合適。”
“那你昨天是……殺了人?”
程慕白看著她,伸出自己乾淨潔白的雙手,“怕了嗎?”
雲不悔一掌打在他的手心裡,“胡說八道什麼,你是我丈夫,你殺人又不是殺我,我怕什麼?”
程慕白臉上的寒冰化成陽光,突然親她的臉,“還是不悔最好。”
雲不悔推開他的臉,“你做這些事,父王知道嗎?”
程慕白搖頭,雲不悔心想,果然如此,王爺正值壯年,身手又好,不願意做這些事皇上就推給程慕白,合著一家人就是這樣利用的?她有些不開心,甚至是心疼程慕白在黑暗中掙扎過日子。她的丈夫本性雖不是什麼善男信女,城府又深,可絕非是藏在黑暗中不得見陽光的人。
“你殺過很多人?”雲不悔問。
程慕白猶豫,最終誠實點頭,“是的,有罪的,無辜的,多的數不清,只要皇伯伯下了命令,我就會執行,我是他的刀,是他的劍,他宣判,我執行。”
“若是無辜的人,你也殺害?”
“只要是皇伯伯讓我殺的人,我就殺,我沒得選擇,我只聽他的判斷,我只是一個儈子手,行刑的人是不管此人是不是真的有罪。”程慕白說得十分冷漠,雲不悔知道這不是他的錯,他說得也很真實,卻還是覺得冷酷,似乎第一次認識程慕白,第一次看清他的全部。
雲不悔平靜地思考著所有的事情,生在皇家,身不由己,不管他願不願意,如他所說,他沒得選擇。她對他笑了笑,“以後小心點,別弄傷自己。”
他似是一愣,沒想到如此輕易地過了關,女孩子聽到此類血腥的事總會反感,知道自己的丈夫是一名藏在黑暗中,專門做一些髒事的儈子手,她總會排斥,可雲不悔卻沒有。
她是真的不在乎嗎?
他一直不敢讓雲不悔知道,她太明亮,太乾淨,他一身污穢,一身罪孽,早就不敢數自己到底殺過多少人,犯過多少罪孽,他就怕雲不悔反感,知道如此不堪的自己後,離開王府,離開他。
他生在皇家,為了維護程家的江山,他付出了全部的自己,這些年所作所為都為了程家的江山,哪怕誤殺,哪怕他永遠只能藏的黑暗和鮮血中,獨孤地爬行,可他不後悔。皇室給他尊貴的身份,無上的榮耀,他就要付出代價,藏於黑暗,當一名儈子手就是他要付出的代價。
他明白,也有過掙扎,可最終接受了命運。
雲不悔不會知道,自從娶了親,每次回來他都不敢抱著她,不敢告訴她,自己去了哪兒,他已經把鮮血洗得很乾淨,卻還不敢碰觸她,他總覺得自己的手上有太多的冤魂要索命,所以不敢碰雲不悔,怕把她拉入這深淵。
“你不介意?”
“我要介意什麼?”雲不悔燦然一笑,“你只需要保護好自己就好。”
“不悔!”他突然抱住她,當初的選擇果真沒有錯。
她是他這輩子唯一的奇蹟,是他唯一的救贖。
紜紜眾生,她的笑容是他唯一的希望。
不悔,不悔……我的不悔。
日子一轉眼到了七月,荷花又開了,碧月長廊再一次成了賞花之地,儘管東西兩苑的人矛盾未消,面上卻總能保持平靜,常在一起賞荷。
夏日的碧月長廊,真美。
雲不悔想,七月份鳳城若說哪兒最美,定是碧月長廊,她每次在碧月長廊,總能想起那一年生辰,滿湖的蓮花盛放,美輪美奐。
玉致和冰月幾人划船去採蓮,玉嫵安靜地待在雲不悔身邊,雲不悔笑問,“想哥哥了嗎?”
樓開陽去京城好幾個月了,出了一點小問題,又要應付趙王,所以沒趕得上回來。玉嫵臉一紅,低著頭不說話,說不出的嬌俏嫣然,雲不悔也沒打趣她。
西苑的人在隔壁的石桌坐著聊天,樓嫣然和玉容感情很好,雲側妃在一旁和玉側妃說說笑笑,玉容說,“嫂子,我們也去採蓮吧,摘一朵放在屋裡,可好看了,哥哥也喜歡。”
“真的?”
“真的!”玉容點頭,笑拉著樓嫣然起身,剛了兩步,樓嫣然驟然腳步一個踉蹌,捂著胸口驟然軟軟地跌在玉容身上,玉容驚呼,“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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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嫣然懷孕了。
趙大夫確診,大少奶奶有了一個月余的身子,雲側妃眉開眼笑,賞了趙大夫一筆銀子,吉祥奉她之命稟告王爺,沒一刻鐘府中上下便全知道樓嫣然有了身孕。秋霜去商行通知程佑天,府中各苑的紛紛道賀,並送上賀禮,每個人看起來都很開心。王爺親自過來探望,又命蘇林送許多補品過來,祝福樓嫣然要仔細養著,為王府生一名白白胖胖的孫子。
雲不悔心中波濤暗涌,說實話,她並不希望樓嫣然懷孕,樓嫣然懷孕,她的壓力就更大,一年之中,樓嫣然有過兩次身孕,她一次都沒有。哪怕樓嫣然沒能保住第一胎,她還有這一胎兒。府中的閒言閒語又多,她定不會過得舒坦。
她看著樓嫣然的笑容,唇齒似乎含了一抹黃連,苦不堪言,偏偏無法訴說,只能賠笑說祝賀,把所有的苦澀都咽下去,面上無法表露出一分妒忌和難堪。
李側妃說話雖然酸溜溜,可看她神色,也是歡喜的,她和雲側妃不對盤,卻很喜歡樓嫣然。這王府中,看似李側妃最刻薄狠毒,其實最無害的人是她。玉側妃一貫的溫柔大方,雲不悔此刻陷在自己的愁緒中,也無心思去揣摩旁人是否有什麼陰謀。玉嫵心思最是細膩,柔柔地牽著她的手,雲不悔回眸一笑,揉了揉她的頭頂。
他們從西苑出來時,程佑天也正從商行回來,素來沉穩的男人臉上帶著外露的狂喜,見了王妃和幾位側妃忘了行禮,一衝而過,難得失態。雲不悔心想,他是真的高興,連續沒了兩個孩子,他又要當父親了。這樣失而復得的狂喜,放在任何男人身上都很興奮。清風倒是規矩行禮,緊隨其後而去,據聞他正在和另外兩個商行的東家開會,一聽消息,什麼都不顧便跑回來,會議交給程穆東。
雲不悔忍不住在想,若是她有了身孕,小白會不會也是如此開心,喜怒皆露於形。
李側妃說,“不悔啊,這嫣然都有兩胎了,你和世子什麼時候也有個動靜啊。”
雲不悔一怔,她已不去看王妃的神色,想必王妃的神色定不好看,“隨緣吧,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有。”
“我看不如讓趙大夫好好給你調理調理……”李側妃是好心,一碰上這話題就關不住,沒注意到王妃難看的神色,玉側妃在一旁扯了扯她的袖子,李側妃這才恍然大悟,咳了聲便打住。
雲不悔低著頭,千頭萬緒,難受至極,王妃看她一眼,搖了搖頭,什麼都不說,領著jú青和竹青等人回去。玉致呼呼地拍這胸口,“嫂子,你別在意母親,可能看見大嫂有孕眼紅了,她就這脾氣,你要是有孕,她會高興壞的。”
李側妃說,“你和世子沒趙大夫調理嗎?我聽嫣然說,她可是調理了好長時間,你看,半年兩胎,你問問她怎麼調理的,指不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