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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句話,輕易打破了兩人間曖昧不明的氛圍。
眉頭幾不可見的皺了皺,秦觀薄唇微勾,笑道:“沈大人不是差點也上鉤了。”
語落的同時,他的手也收了回去,袍袖捲起的風帶走了沈容和鼻尖的梨花瓣。
沈容和與其一滯,眸光轉了轉:“畢竟還沒有。”
瞥一眼神色已久的秦觀,沈容和眸光一沉,凜神道:“秦大人,你幾番試探,到底為了什麼?”
低頭看著掌心裡那片梨花,秦觀漫不經心地笑笑:“在容城時我就說過,我是為了一個人。”
沈容和眸色愈沉。
“那個人……”秦觀仿佛根本未看到,抬眸盯著他,笑吟吟地說:“……就是沈大人你。”
沈容和不咸不淡的哼了聲:“總是來同一招棋,秦大人你就不能來一點新鮮的。”
秦光勾了勾唇:“招不在新,管用就行。”
“……”
深吸口氣,沈容和決定直接無視他,拂袖轉身離開。
秦觀作勢要跟上去,腳步剛邁出,就見沈容和鑽頭盯著他,饒有深意地說:“秦大人,我記得我在容城時就告訴過你,不要再開這種亂七八糟的玩笑了。”
“我記得。”秦觀微笑。
“這樣最好。”說完這句話,沈容和沒有再看他一眼,逕自離去。
秦觀微眯著眸,遙遙望著他越走越遠的背影,喃喃出聲:“玩笑啊……”
忽地想起,前幾天在容城時的事情。
龍祁鈺和他府上的暗衛先行離開,他與沈容和走在最後,在下山時沈容和曾問他為何幫他,他回答:“為了你。”
他還記得,當時沈容和眉頭一挑,有些惱怒地瞪著他:“我是認真在問你。”
低頭看著掌心裡的那片梨花,純白無暇,就這麼靜靜躺在他的手中。
唇角掠過一抹邪肆的笑容,秦觀一聲低低的嘆息。
“你怎就知道,我不是認真的……”
聲音輕得恍若呢喃,轉瞬間就被風聲蓋了過去。
無人聽見。
本以為左相這次必定不依不饒,卻不想,翌日再上再朝上,他對元府滅門之事隻字不提,仿佛前幾日還鬧得不可開交的人根本不是他。
皇上私下裡曾忐忑地問過身懷身孕的董皇后,這件事想要他如何解決,董皇后只淡淡一笑,道:“臣妾的叔叔身在其職,卻不謀其事,偏生要去做那藏污納私之事,惹惱了皇上,這也是他咎由自取。”
說完,她深深看一眼皇上,沉默了許久才繼續道:“皇上,此次的事情哥哥和我都不想再追究了,還望皇上也不要再提起了。”
皇上大喜,當日夜裡,派人將邊境國家送來的貢品全部賞賜給了董皇后。
元府一案就此落幕,跌落了一眾人的下巴。
此時很快被壓了下來,仿佛這時間都無人記得,左相曾經有個叔叔被一夜間誅殺了滿門。
因容成水患一事處理得當,沈容和連躍兩級,身居正四品通政使司副使。
事情看似就這麼過去了,越是平靜,沈容和就覺得越是不安。
這片刻的平靜,可是預兆著接下來的便是狂風駭浪?
山雨欲來,風滿樓。
與此同時,龍祁鈺是答應與琅華郡主完婚。黃榜放出不過幾個時辰,龍城幾乎大街小巷都知道了這件事,隨處可聽見三五成群的百姓談論此事。
一個是邊境第一美人,名動大龍朝的琅華郡主。
一個是安豫王府世子,名滿天下的鎮軍將軍。
兩人可謂是門當戶對,郎才女貌,但真是羨煞了旁人。
不知多少少年少女的水晶心,在黃榜貼出時生生碎了一地。
眉兒起初還不時嘟囔著沈容和是不是有了新歡,便厭了舊愛。
沈容和嘴角抽搐了好幾下。
最近沈容和被皇上派認,和各位翰林院士一同負責國子監率性堂里送來的應試卷考核,看看桌案上堆積著小山一般的試卷,他抬頭對上滿眼幽怨的眉兒,無奈地嘆了口氣,問:“眉兒,你喚我什麼?”
眉兒眨眨眼睛,不知他問這個問題是何意,倒也如實回答。
“公子。”
話音未遁,眉兒呆住。
沈容和低下頭繼續看。
眉兒呆滯了一陣子後就蹲在角落,雙手幽怨地畫著圈圈。
“嗚嗚,公子……我以後不要叫你公子啦……”
沈容和的頭,便越發的疼了,提筆在一本應試卷面上寫下一個“甲”字。
迷迷糊糊中想起,龍祁鈺和琅華郡主的婚事,就定在這個月的十五。
三月三日,上巳節
沈容和本對這日子並不感興趣,眉兒卻非要磨著他一起去廟會遊玩。
最近每日上朝都是一片陰沉的氛圍,沈容和每日都覺得疲憊不堪,反正閒來無事,也就答應了眉兒一起出去走走,權當作是散心罷。
每年的上元佳節和上巳節,以及七夕便是未出閣的女兒家們最期待的日子。這一日,不但龍城大街小巷會掛上各式各樣的精美花燈,也是那些個未曾嫁娶的男女們互表心意的良辰吉日。因此,才臨近黃昏,接到上已是人聲鼎沸,好不熱鬧。
眉兒在人群中蹦蹦跳跳,不時在小攤販前停住腳步,這邊看看,那裡瞧瞧,歡喜得像只剛放醋來的籠中鳥。
相較於眉兒,沈容和倒是平靜得多了,不緊不慢地走在後面。
“公子,你看!”沈容和正停在一處字畫攤前,就聽到眉兒雀躍的聲音。
側首看見眉兒一手提著一盞花燈,眉兒將其中那盞做工甚是精緻的蓮花型花燈遞給沈容和:“公子,這個漂亮的給你,我要這個。”
“買這個做甚。”沈容和結果花燈,用指尖點撥著花燈,花燈輕輕一轉,其中的燭火便忽明忽暗的晃悠著。
“到河邊去放了,聽說許願很靈驗的。”
眉兒賴著他的胳膊央求他:“公子,我們去放花燈好不好?”
沈容和揉揉有些脹痛的太陽穴,隨口應道:“好好好,去吧去吧。”
早知道,她就不要出來了。花燈會上人太多,到處都是摩肩擦踵的人群,這種氛圍他實在喜歡不起來。
“等等,我們讓賣花燈的先生替我們寫上名字。”眉兒拖著沈容和的胳膊,一起走到剛才他買花燈的地方。
賣花燈的是個一身青衣的書生,模樣清雋風雅,說話也甚是溫和,眉兒瞧得雙眼直發亮。
沈容和眉頭一挑,若有所思地看著眉兒。
青衣書生提筆蘸了墨汁,問道:“請問兩位的名字。”
眉兒只顧著瞧著那書生發呆,看樣子是沒聽見他的話了。
沈容和無奈嘆了口氣:“展眉,衛展眉。”這是眉兒的原名,府中的人都喚他眉兒,倒是很少有人記得他全名了。
“惟將終夜長開眼,報答平生未展眉。”青衣書生嘆息一聲:“這名字,一頭不好。”
說罷才驚覺自己或許唐突了兩人,不禁有些赫然看了看沈容和:“抱歉,在下失言了。”
“無妨。”沈容和淡淡地笑笑。
眉兒本是沈府一名奴僕的孩子,他一出生那奴僕就去世了,沈清和憐他,便讓眉兒作了沈容和的書童。眉兒的本家姓衛,甚清和便給他取名展眉。
書生睇一眼眉兒,略一沉吟,提筆便在花燈上寫下一句詩。
遇君方展眉,願同塵與灰。
青衣書生將寫好詩詞的花燈遞給眉兒,眉兒期期艾艾的接過。
那書生笑了笑,這才抬眸看向沈容和:“公子,你的名字……”
沈容和低頭看著手中的花燈,慢慢搖頭:“罷了,我的舊不寫了。”
“不行!公子,這是拿來許願的,怎麼可以不寫上名字!”方才還對著青衣書生發呆的眉兒忽地插嘴。
沈容和瞥一眼他,奇怪他何時清醒了。
“那就寫沈容和。”
書生很快寫好,一手字寫得甚是清雅,沈容和不由得贊道:“都說字如其人,看來是真的。”
“多謝誇獎。”青衣書生赫然笑笑,將花燈遞給他。
“眉兒,走了。”那好花燈,沈容和拍拍身旁還在發呆的眉兒。
眉兒戀戀不捨地看一眼青衣書生,又看看沈容和,慢吞吞地往河邊走:“公子,我們這就走了?”
側首看看那青衣書生,沈容和不禁好笑,戲虐道:“放心吧,這人是應試的考生,你很快便可以再見到他了。”
眉兒倏地抬起頭:“公子你怎麼知道?”
沈容和摩挲著下巴,望天。“因為我昨天看過他的考題答卷。”
“咦?”眉兒依舊不解。
沈容和指指他手中的花燈:“看看你花燈上的字,落款是什麼。”
提高了花燈,眉兒睜大眼睛盯著上面的落款。“方輕塵。”
他記得,這名字不就是公子昨日裡推薦的透明考生麼!
“那……那我要先放花燈。”眉兒歡喜地轉過頭,拉著沈容和直奔河邊。
遇君方展眉,願同塵與灰。
沈容和挑眉看著他手裡的花燈,饒有意味地笑笑。
“公子,你要許什麼願?”眉兒正欲將花燈放入河中,回頭卻發現,沈容和提著花燈展在幾步之外的台階上沒有動。
“罷了,我就不參與了。”沈容和轉身走入河邊的涼亭內坐下,百無聊賴地撥弄著手中的花燈。
眉兒幾步走入涼亭,不解地問:“為什麼?”
“你許了什麼願望?”睨一眼不遠處的青衣書生,沈容和不答反問:“莫不是跟那邊的人有關?”
眉兒當即紅了臉。
“公子!”嗔怒地瞪他一眼,眉兒赫然轉過頭,全然忘了自己剛才想問什麼了。
沈容和以拳掩唇,笑得玩味。
“公公公公公子!”眉兒猛力捅捅沈容和的胳膊:“來了來了!”
“什麼來了?”沈容和茫茫然抬起頭,順著他的視線望過去,一愣。
幾步之外,一名黑衣男子正怔怔盯著他,眉頭幾不可見的皺起。
“是你……”
沈容和懶散地直起身子,對著那人盈盈一拜,“世子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