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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登基後原本的太傅秦大人便辭官隱退了,出宮之前,他曾拜託龍祁鈺,秦觀的兩個哥哥都是早已成家多年,如今各自領著妻兒身居外地,唯有秦觀,遲遲沒有成婚。因此,秦太傅隱退之前,特意求他早日給秦觀賜婚,讓他早日與他的未婚妻完婚。
與秦觀相識多年,兩人關係都只是點頭之交,龍祁鈺從未聽說秦觀有未婚妻之事,更奇怪秦太傅為何會獨獨將這件事拜託給他這個毫不相干的人!
心底雖然有些疑惑,龍祁鈺一時也沒有多做他想,猶豫片刻便頷首應承下來。“秦太傅請放心。”
忽然間提及這件事,龍祁鈺滿心不解,按捺住不快問道:“那又如何?”
龍祁鈺轉頭看了看沈容和,嘴角極輕的勾了勾,揚起一抹細微的笑,“難不成,你如今要請婚?”
這本是一句無意中說出的話,龍祁鈺壓根兒沒有放在心上。然,秦觀淡然一笑,褐色瞳眸中帶著旁人難以看清的幽深,沉聲道:“是。”
沈容和扶額的手一滯,帶著些許驚訝看向秦觀。
他懶懶的笑著,眼底的認真卻是沈容和鮮少見到的,沈容和看得怔忪,情不自禁低喃一聲:“秦觀……”
眸光在對面的秦光一掃而過,龍祁鈺冷聲笑道:“那麼秦大人的未婚妻是誰,這總要讓朕知道吧。”
秦觀沒有應答,反而問他:“臣與未婚妻多年不曾相認,此時若是貿然提起婚約,她必定是不肯認的,所以臣懇請陛下……”
話說到這裡,他一撩衣袍的下擺,就這樣面對著龍祁鈺跪下,一字一頓道:“臣懇請陛下替臣賜婚!”
沈容和不敢置信地瞪著秦觀,甚至連身體的不適都拋諸腦後。
龍祁鈺皺皺眉,面上一片冷傲之色,“不知秦大人所說的未婚妻,是哪家小姐?”
“皇上是否答應替臣指婚?”秦觀避重就輕地反問道。
龍祁鈺一時沒有察覺,倨傲的點點頭:“若是秦大人有心儀的人,朕便為你指婚。”
秦觀嘴角勾起一絲若有似無的弧度,帶著幾分算計。
龍祁鈺只覺心頭一股不祥的預感升騰起,正欲出聲轉移開話題,就見秦觀手中多了一樣東西。仔細看去,原來是一塊雕刻著祥龍飛騰的玉佩,玉質溫潤,看上去不似凡品。
“這是……”沈容和蹙眉,不解地看著秦觀手裡那塊玉佩。
她身邊亦有一塊極為相似的玉佩,秦觀歸還給她時曾對她說過,下次見面便會告訴她玉佩的來由,但後來一直忙於其他事情,也就漸漸淡忘了,秦觀也始終不曾提起。如今,秦觀突然間拿出這塊玉佩,沈容和心中一陣悸動,莫名的覺得心慌。
不容她細想,秦觀忽然朝她伸出手:“玉佩給我。”
幾乎是下意識地,沈容和將一直垂在腰間的玉佩拿給她,待到即將送到他手中時,又忽然覺得有些不妥,連忙要收回,誰料秦觀的手更快的拿走了玉佩!
沈容和惱怒道:“還給我!”
秦觀只笑不語,避開了她欲搶的手。
轉首面向龍祁鈺,秦觀將兩塊玉佩握在掌心,那兩塊玉佩極為相似,除了玉佩上雕刻的花紋不同外,兩塊玉佩不論是玉質,雕刻的手法,以及大小都是完全一樣的!
龍祁鈺略一遲疑,面露警惕:“秦觀,你這是什麼意思?”
秦觀忽地掀起眼帘,這一次,他的眼神不再慵懶紫衣,深邃得仿若一汪看不見底的寒潭,明明清晰在眼前,卻又教人摸不清實在有多深。他抬眸直視著龍祁鈺,只一瞬,視線便滑落至一旁的沈容和面上。
心頭突然跳入擂鼓,沈容和尚來不及領略他眸中深意,就聽見一道低悅的聲音倏然響起,帶著幾分莫名的沉啞,煞是清晰。
“臣的未婚妻,便是執了這玉佩之人。”
一語驚四座。
整個大殿裡只有他們三人,這聲音便顯得格外清晰響亮。
話說到這份兒上,任誰也不可能不明白了。
秦觀的未婚妻,正是……
龍祁鈺猛地抬起頭看向沈容和。
兩步之外,一向平和淡然的沈容和此時卻帶著滿臉驚色,震驚地看著跪在地上的秦觀,唇控制不住地顫抖著,不敢置信。
這個消息無異於平地驚雷。
沈容和呆呆地看著秦觀,恍惚有種聽錯了的錯覺。
然而,秦觀卻是對著她淡笑著重複道:“沈容和,便是我的未婚妻。”
一語落,滿殿無聲。
渾身如墮冰窟,龍祁鈺僵立在原地,只覺得手冷腳僵,從未有過的寒意沁入心脾。
沈容和亦是滿心震撼,一時間竟不能言語。
好半晌,沈容和聽到龍祁鈺暗啞的聲音徐徐響起:“你可知……欺君之罪,朕會治你的九族!”最後幾個字尤其加重語調,帶著幾分刻意的脅迫。
秦觀仿佛根本聽不出他話中寒意,指尖輕輕描繪著兩塊玉佩,沉聲道:“沈容和……正是臣的未婚妻,臣有定親玉佩為證。”
恍惚間,沈容和忽然記起,很多年前她初入國子監,第一個見到的人便是這秦觀,那時他分明是初次見到她,他的眼中卻帶著濃濃的探究與審視,仿佛要從頭到腳將沈容和這個人看透。許是正因為這樣,後來她每每見到他,都沒有什麼好感,總覺得他眼中藏著什麼……
臉色微微泛起一絲慘澹,龍祁鈺的手顫抖著伸出,想要去看兩塊玉佩,卻又在即將觸及時匆猛地止住了動作,最後,逃避一般的收回了手。
無心理會其他,沈容和面色複雜地注視著秦觀,問:“我怎會不知……”
秦觀淡笑著凝著她,道:“當初是我讓父親和你爹不要告訴你這樁婚事,一來,那時我對你並不了解;二是,我也想親眼看看你到底是個什麼樣的人……沈大人原本打算在你十五歲生辰告訴你的,卻不想,他……”
後面的話他未再說下去,沈容和卻已然明白。
她後知後覺地看向龍祁鈺,大殿中一片影影綽綽的光影,龍祁鈺側身對著她,垂下的發擋住了他的表情,令人看不清。
秦觀所言,到底有幾分真假其實沈容和並不確定,可她也明白,既然是從秦觀口中說出的,十有是真的了。
目光緩緩落在那兩塊玉佩上,沈容和一時之間心緒複雜,竟是半天也吐不出一個字兒。
正沉思間,一道灼熱的目光突地落在沈容和身上,她抬頭,正好對上龍祁鈺複雜深邃的瞳眸。他一動不動地凝著她,眼底的暗涌鋪天蓋地,帶著讓人難過的哀戚。
沈容和心口一窒。
“叩叩叩。”
門外突然有人敲門。
龍祁鈺迅速斂去眸中情緒,對著門外揚聲道:“何事?”
門外響起黃公公的聲音:“皇上,吉時快到了……”
龍祁鈺登時僵住。
回身望去,沈容和垂眸站在原地,臉上泛著幾分慘澹之色。而秦觀,手持兩塊玉佩跪在地上,背脊卻挺得直直的,態度不卑不亢。
沒有正面回答秦觀的問題,龍祁鈺未應聲,黃公公已經硬著頭皮推開大門走進來,看到三人這般情景亦是怔了怔。很快,他收拾好情緒,幾步走到龍祁鈺身邊,低聲提醒他:“皇上,再不準備,可就誤了吉時了。”
他的話令沈容和與龍祁鈺同時心中一震。
是啊,今日是他迎娶琅華郡主的大好日子。今夜過後,琅華便是大龍朝的皇后,亦是他的妻,此後將與他舉案齊眉,白頭偕老。
垂眸掩去了眼底的黯然,沈容和低聲道:“臣先告退。”
眼見她便要轉身離去,龍祁鈺忽然間有種錯覺,只要她今日走出這大殿,那麼他一輩子都看不見她了!
待到觸及沈容和與秦觀複雜的視線,他陡然驚覺,自己竟在不知不覺間拉住了沈容和!
仿佛感覺不到周圍的詭異氛圍,秦觀忽地起身頷首,道:“皇上,臣今日所請之事還望皇上成全。”說罷,他看似不經意的將沈容和往旁邊拉了一下。
原本被龍祁鈺握住的手倏然滑落,低頭看著空空如也的掌心,他幾乎是想也未想就脫口而出:“等——”
一句話還未來得及說完,門外突然闖入一名小太監,急急忙忙跪倒在他身邊。
“皇上!大事不好了!”
三人俱是一愣。
黃公公的視線自三人面上一一掠過,最後落在那慌慌張張不懂規矩的小太監身上,罵道:“沒規矩的東西!誰讓你擅自進來的!”
察覺他不同尋常的面色,龍祁鈺沖正欲教訓那小太監的黃公公擺擺手,旋即,幾步走到小太監面前,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問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說來朕聽聽。”
小太監聞言,猛地抬起頭,全然顧不得一旁黃公公越來越不滿的臉色,對著龍祁鈺哭喪著臉喊:“皇上,郡主她……”
“郡主她怎麼了?”
小太監看看龍祁鈺,滿含畏懼地看了他一眼,低頭垂下眼帘,結結巴巴地應道:“回皇上,郡主她……她……”
他半天都吐不出一句完整的話,殿中幾人心中急躁不已,黃公公更是一臉踹過去,斥道:“還不快回答皇上的話,郡主她到底出了什麼事情!”
被踹得跌倒的小太監顧不得痛楚,立刻跪正身子,乾脆一橫心將事實說了出來:“皇上,琅華郡主她留書出走了!”
“什麼?!”
“你說什麼!”
幾道聲音同時響起,黃公公更是驚得下巴都差點跌落在地上。
猛一凜神,龍祁鈺拂了拂袖,幾步跨出大殿,黃公公和那小太監立即跟上去。
沈容和欲跟上,卻被秦觀拽住了衣袖。
回頭,對上的一雙沉澱著複雜情緒的褐色瞳眸。
沈容和怔住。
這廂,龍祁鈺快步趕完未央宮,黃公公匆匆跟上,邊走便問那小太監
龍祁鈺微微凜神,衝著小太監喝道:“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還不快老實交代!”
“未央宮的宮婢傳話說,本來郡主都已經準備妥當,只等行禮,誰料郡主屏退宮婢們,說要好好靜一靜。後來,郡主的貼身宮婢綠綺覺得有些不妥,冒著膽子進去,卻發現裡面早就沒了郡主!”
龍祁鈺邊聽邊走,心思紊亂,有淡淡的惆悵,卻又隱隱夾雜著一絲僥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