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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林軍里也有你的人?”側首看一眼守在門口的御林軍,沈容和問他。
秦觀避而不答,帶著她緩步前行。
這時天色尚早,加上如今是冰天雪地,街上的行人並不多,只偶爾見得幾個行色匆匆的人走過。路過沈容和與秦觀身邊時,對著二人一番驚異的打量,眼看著兩人已經走過很遠才驀然回神。
地上的覆蓋著一層積雪,沈容和與秦觀並排而行,她的身體有些虛弱,走幾步便會停一停,秦觀也不催促,一路緩緩跟著她的步調前行,偶爾在她走得忍不住喘氣時,還會伸出手扶她一把。
隨著身邊的風景不斷變換,最後沈容和跟著秦觀來的地方卻是令她皺起了眉頭。
抬頭望著大門上方的牌匾,沈容和意有所指:“你帶我來寧府做什麼?”
這裡是寧珂的府邸。
當初寧珂與龍祁鈺大軍裡應外合,聯手破了滄州,待到龍祁鈺登基後,他便成了大龍朝的正三品懷化大將軍,這寧府便是龍祁鈺賜給他的府邸。
“當然是敘舊。”秦觀意味深長的笑笑。
沈容和皺眉看著他,停在原地不願進去,秦觀回頭看她一眼,直接伸手握住她的手,不容分說就帶著她進去。
守在門口的侍衛早已識得秦觀,見他到來,忙欲躬身行禮,被秦觀揚手打斷:“免了,我是來找你們大人的。”
那侍衛一聽,連忙引著他往裡面去,被秦觀直言拒絕了。
“我自己進去找他,不必驚動其他人。”
說罷,秦觀拉住停留在原地不肯進去的沈容和,逕自往寧府里去了。
沈容和看得膛目結舌。
這人簡直把別人這裡當做自己的家,完全是來去自如!
“我還真沒看出來,你這人比土匪強盜還要蠻橫!”沈容和勾起一絲挑釁,笑得肆意。
“是嗎?要我真是那占山為王的土匪強盜,我頭一件事就是把咱們大龍朝的丞相給搶去做壓寨夫人。”秦觀亦是含笑以對。
沈容和斜睨他一眼,罵道:“土匪!”
秦觀似笑非笑,笑得曖昧:“不如我們離開龍城後,就去當那占山為王的土匪頭子,如何?”
沈容和乾脆不理他。
不知不覺就走到了前廳,沈容和與秦觀停住了腳步,正欲問他要不要找人通報一聲,就見秦觀衝著裡面沉聲喊道:“綠蕪。”
沈容和還來不及細細琢磨這個名字帶給她的震撼,就見到一道淺綠色身影款步而來,精緻的五官,清冷的面容,一切都無比熟悉!
心中一動,沈容和震驚地望著她。“怎麼……”
秦觀也不解釋,堂而皇之帶著沈容和進入前廳,任由那人為他們倒了一杯清茶。
這場景沈容和曾經看了三年,如今卻有些恍如隔世的錯覺。
她以為,她們再也不會遇上了!
“綠蕪,你和寧珂……”話剛出口,沈容和便及時打住,失笑著搖搖頭。
前一陣子寧珂突然請求龍祁鈺賜婚,記得大婚那日她剛好因為身子不適,就托人帶了份大禮,沒有出席,也就錯過了知道寧珂新娘子是誰的機會,後來只聽說寧將軍的夫人貌美如花,卻一直不知道是誰。
坐在她對面的人,也就是綠蕪,微微一笑:“容和。”
沈容和下意識地看向秦觀,他仿佛什麼也沒發生,自顧自的坐在座位上喝著茶,俊美的臉上平靜無瀾。
突然想起多年前綠蕪那一夜是怎麼逃進自己府上的,後來又因綠蕪的出現而讓自己能夠掩飾身份這麼多年,沈容和驟然醒悟過來。
“綠蕪是你安排來我身邊的?”她看向綠蕪,問的人卻是秦觀。
秦觀但笑不語。
倒是對面的綠蕪忍不住笑道:“公子說,你這身份實在危險,身邊總該有個女子作為掩飾,免得鬧出了麻煩,所以便吩咐我去了。”
想到當初不論他做了什麼,去了哪裡,秦觀都會莫名其妙的出現,沈容和不禁一聲喟嘆。
原來如此。
心中有些恍惚,同時,亦有些不知如何言語的複雜。
“你與寧珂……是怎麼回事?”如果沒有記錯,當初寧珂與綠蕪並未見過面才是。
臉上倏地染上一抹緋色,綠蕪不自在的笑笑:“當初你讓我離開沈府,我本來打算回去找公子,途中不小心受了傷,正好遇上他,所以……”
她說到這裡便打住不再說下去,沈容和一愣,旋即笑出聲來。
大抵,這又是一段美好機遇了。只不過,這些都不是她該去探究的了。
綠蕪看看沈容和,再看看一臉淡笑的秦觀,猶豫再三,終是忍不住開口道:“容和,你與公子……”
沈容和端著茶杯的手驀地一滯,僵持在半空中。
綠蕪恍若未見,繼續道:“你在公子心中……很重要!”
沈容和微有失神。
直到告別了綠蕪,沈容和與秦觀緩步走出寧府,沈容和站在台階下,回身望著寧府裡面,一時間,思緒萬千。
多知道一件秦觀為自己做的事情,她就越發覺得惶然。
這樣的情,可償還得起?
秦觀沒有看她,低頭看著自己在雪地上踩出的痕跡,嘆息一般說道:“無論我做多少事情,你都承受得起。”
沈容和渾身一震。
胸口一陣窒息般的疼痛,沈容和微微蹙眉,額頭沁出涔涔冷汗。
“容和!”秦觀忙上前扶住她。
沈容和擺擺手,極力將那難受的感覺壓抑下去,“我、我沒事……”
秦觀皺了皺眉,沒有說什麼,突然俯□打橫抱起她。
低頭凝視著懷中的她,他突然笑了笑,笑容卻格外晦澀:“我帶你去你想去的地方。”
頭有些昏昏沉沉的,沈容和正欲問他說的話是什麼意思,眼前劇烈的暈眩讓她一陣難受,只得溫順的靠在他懷中,閉上眼睛,任由他抱著自己往回走。
身後,雪落無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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渾渾噩噩間,沈容和依稀聽到熟悉的聲音在耳畔響起,她艱難地睜開眼睛,看著眼前這座自己熟悉的房間,一時間愣在原地。
抬頭看著頭頂那人,秦觀正一瞬不瞬凝視著她,褐色瞳眸中閃爍著幾分難以辨別的複雜。
許多話同時竄出喉頭,最後卻只有一句:“為什麼?”
秦觀沒有立即回答,小心翼翼放她下來,扶著她站定在廊下,待到昨晚這一切後,才抬起頭來,對著她說:“你該來的地方,便是這裡。”
他的聲音帶著幾分莫測的晦澀,沈容和一時間怔住,啞聲道:“我答應過你,會與你離開這裡。”
話音未遁,秦觀突然勾唇笑了笑,指尖溫柔的摩挲著她的臉頰。“我知道,所以我才會帶你來這裡。”
沈容和徹底呆住。
指尖溫柔且小心的摩挲著她的側臉,秦觀低聲道:“你總是為別人考慮,我說過,以後都不需要這樣了,你只要想著自己就好。你答應我與我走,不就是想回報我麼。”
“……”沈容和無言以對。
誠然,她之所以會答應秦觀,與他一同離開龍城,的確是存了這樣的心思。
既然從前是他為她付出,在她僅剩的日子來,便讓她來陪伴他。
“我只是晚了一步,當初不該放任你不管的。”秦觀凝著她,語氣中隱隱帶著一絲不甘。
沈容和抿唇望著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撫著她臉的手一點一點滑下,最後落在她的肩頭,秦觀一動不動地注視著她,伸手將她攬入懷中,聲音溫柔得出奇:“不論從前,現在,還是以後,你都是我秦觀心中唯一的妻子。”
沈容和心中動容,還來不及說什麼,他已經將她推離出懷抱,視線落在她的身後。
仿佛是有所感應的,沈容和同時回過頭,看著站在幾步之外,滿臉黯然的龍祁鈺。
他似乎在門前站了許久,身上的衣服帶著雪花融化後的冰冷水滴,眼睛下方泛著微微的青色,眉宇間儘是疲倦,儘管如此,他卻依然固執地站在她的房間門前,動也不動。
沈容和下意識地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龍祁鈺微有怔忪,聲音帶著一絲惑人的迷魅。“我一直都在啊。”
剎那間,沈容和憶及多年以前,在沈清和剛剛去世的幾日後,她從書房裡出來,順著梅花的香氣一路循著到了自己的房門前,正好看見在房外等了整整一夜的龍祁鈺,對他說著他一直都在……
物是人非,他卻一如當年。
沈容和突然笑出聲來,如同當年她聽到他說出那句話後,唇畔緩緩展開一抹極為清淺的笑。
龍祁鈺與秦觀同時看向她,前者眼中帶著迷惑,後者臉上有悵惘,有黯淡。
轉頭看向龍祁鈺,秦觀藹然一嘆:“你可會待她好?”
龍祁鈺雖有不解他為何會有這樣一問,倒也如實回答:“自然。”
“那就好。”
說完,將尚在怔忪間的沈容和突然向前推了一把——
沈容和完全沒有防備,一下子也就被他推了出去,身體順勢往前撲去,在她以為自己要摔倒在雪地里時,龍祁鈺的身影一閃,下一瞬,她整個人牢牢撲入他的懷中!
“呃——”顯然沒有反應過來,龍祁鈺愣愣地看看秦觀,視線落在沈容和身上時稍微變得柔和了些。
“秦觀,你這是作什麼!”龍祁鈺怒道。
秦觀卻沒有應聲,低頭不緊不慢的拿出懷中的兩塊玉佩。
龍祁鈺一見那玉佩,眼底飛快掠過一抹黯淡。
沒有容他細想,秦觀將那兩塊玉佩高高拋起,動作快得讓沈容和與龍祁鈺甚至來不及反應,就看見那兩塊玉佩再度落在他手中,他猛地收緊了手指,再攤開手,兩塊玉佩竟是同時一分為二!
突然見到這麼一幕,龍祁鈺不敢置信地盯著他,欲言又止:“你……”
他未來得及說下去,就見那張俊美的面容上閃現一抹戾氣,對著他一字一頓道:“我不管你是不是皇上,在我眼裡只有她最重要,此後你若是敢傷她半分,我定會踏平你的皇宮!血洗你這萬里江山!”
沈容和一瞬不瞬地望著他,看著他說完這句話後沖自己微微一笑,看著他鬆開那兩塊碎裂的玉佩轉過身,緩步前行,腳下在雪地里踩出一個個清晰的腳印,終是忍不住閉上眼睛,唇齒間一聲嘆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