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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和斂眸:“世子。”
這人可不就是駿平王世子,才回到龍城不久的劉天寶。
揉揉惺忪的睡眼,劉天寶驚訝地看著一身黑衣的沈容和,“沈容和,你這樣……跟平時完全不一樣。”
沈容和默然。
頓了頓,他方才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裡?”
劉天寶一手托腮,懶懶地應道:“我早上過來這裡玩,結果不小心睡過去了,一醒來就已經天黑了。”
沈容和的嘴角不受控制地抽了抽。
劉天寶此人,在他眼中實在是個神奇的存在。
他不但愛吃,而且貪睡。不管去哪裡,會讓他念念不忘的兩件事就是吃和睡,好似永遠都睡不飽,吃不飽。
狀似不經意地掃一眼沈容和,劉天寶的臉上依舊是那副大夢初醒的怔忪,冷不丁地問道:“皇上還未醒過來麼?”
“嗯。”
劉天寶似有所思的點點頭,轉過頭,眼神放空地看著城樓下。
沉默片刻,他又問:“沈容和,你說皇上是不是以後都不會醒了?”
“……”沈容和無言以對。
他沒有回答,劉天寶也不介意。亦或者說,他根本沒指望他會回答這個問題。
視線在沈容和臉上那幾滴殷紅上打轉,劉天寶騰地起身,幾步走到沈容和面前,毫無預兆地伸出手撫上他的臉。
臉上微暖的觸感傳來,沈容和一驚。
正欲避開他的手,劉天寶已經收回手,咧著嘴笑:“你看,是血……”
他的手指上,正是從沈容和臉上擦拭去的血。
他的表情,輕鬆得仿佛此時談論的不是鮮血,而是他最喜愛的蓮蓉糕點。
沈容和突然沒來由的一陣心悸。
“世……”
不等他說完,劉天寶突地打斷他:“沈容和,你當初為什麼要出賣龍祁鈺呢?”
這個問題來得太突然,以至於沈容和甚至來不及反應過來,該要如何回答。
抬眼看著眼前的劉天寶,他的眼底噙著一股與平時截然不同的沉靜,就這麼一瞬不瞬地盯著他,看樣子是沈容和今日不回答,他便不會罷休。
“……”幾次張嘴欲言,又很快噤了聲。
沒有等到回答,劉天寶眼中那份令人心悸的沉靜不知什麼時候悄然褪去,只撇撇嘴道:“我還是比較喜歡小時候的你,和你說話沒有這麼累人……”
沈容和啞然。
後面他還說了什麼,沈容和沒有聽見。
劉天寶看他一眼,眨了眨眼睛道:“我去看皇上醒了沒。”
說罷,他不等沈容和回應,轉身就朝城樓下跑去。
在場的士兵欲攔住他,不讓他離開,劉天寶只是偏過頭看向沈容和,那雙純粹得找不出一絲雜質的眸子裡依舊澄明如鏡。
暗暗嘆了口氣,沈容和對著兩名士兵吩咐道:“你們護送世子去錦華宮,任何人都不得為難他。”
劉天寶眸光一轉,“我改天找你去看魏商,挺久沒看見他了。”
“好。”沈容和毫不猶豫應承下來。
沈容和站在高高的城樓下,看著他很快消失在茫茫夜色中,久久無言。
耳邊恍惚迴蕩著劉天寶方才說的那句話,他說:“沈容和,你這樣活著真累。”
眼角的餘光撇見滿地的鮮血,艱澀地笑笑,沈容和長嘆一聲。
這天底下最高的位置,從來都是踩在無數人的鮮血上才能坐上去的。這就是爭權奪利所要付出的代價!
皇權路,其實便是黃泉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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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個時辰後,沈容和接到消息,皇宮已經在左相和右相的聯手下完全掌握了。而皇上,依舊昏迷不醒。
其實左相和右相會聯手,沈容和完全不覺得驚奇。
這兩人表面上看來是一起包圍了整個皇宮,其實暗中依舊是斗個不停,兩人都是與虎謀皮,暗藏殺機。如今的大龍朝皇宮,就好比一座偌大的牢籠,將所有人困在其中。
將一切事務交代完畢後,沈容和最先回去沈府。
管家開門後,沈容和走入燈火通明的府中,看著裡面空蕩蕩的一切暗嘆口氣。
廊下,每隔十餘步就點亮了一盞燈籠,朦朧的燈光映得整座府里猶如白晝,可府中卻沒看見什麼人。只因,昨夜裡,他已經吩咐管家將沈府的下人們全部暗中遣散了,如今的沈府,除了管家和眉兒,再沒有其他人。
“公子,我們這樣真能瞞過那些人?”管家看著那些燈籠問道。
沈容和略一沉吟,道:“如今宮裡他們還鬧騰個不停,此時我們能拖就拖,演這一出空城計。”
管家瞭然點點頭。
兩人正說著,眉兒不知從哪裡突然竄了出來,一個箭步竄到沈容和面前,“公子,你回來了?”
“眉兒!”沈容和驚異地看他一眼,著實被他方才嚇了一跳。
管家皺眉道:“眉兒!你這是做什麼!”
眉兒沖他吐了吐舌,“我是在迎公子嘛。”
“簡直是胡鬧!”
“管家你才是煩人!”
沈容和看著正同管家吵嘴的眉兒,微微眯起眼眸。
“公子,你讓我收拾好行李,我們是要去哪裡嗎?”忽然想起這個問題,眉兒忙追問道。
沈容和側首看向他,眼底一片沁人的清寒:“是啊……我……我們要離開這裡了。”
“咦?”眉兒驚訝地望著他。
沒有解釋,沈容和留下了一句“我累了,先回房去。”便朝房間走去。
“公子……”眉兒和管家同時開口。
“對了,不許來打擾我。”不等兩人說完,沈容和忽地轉身說道,讓兩人同時噤聲。
不再看他們,沈容和快步回房間。
今夜發生太多事情,實在有些疲倦了。
剛推開房門,沈容和就察覺到有些不對勁,一手維持著推門的動作立在門口沒有動。
“誰?”
冷叱一聲,沈容和的手同時觸及到藏在腰間的軟劍。
“嘩——”
一聲輕響,沈容和的手甚至來不及抽出軟劍,就看到一道寒光直直襲向自己的脖頸處——
轉瞬間,一柄劍抵住了他的脖子!
手臂被制止住,沈容和動彈不得,抬眼看向那名模樣陌生的黑衣人,試探道:“你是何人?”
“沈大人,我對你並沒有惡意。”那人解釋道,“是我家主人想見你。”
他的身上並無殺氣,沈容和欲反擊的動作漸漸滯住,因為,他看清楚了那人手中的劍。
是……尚方寶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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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城發生劇變的同時,滄州城裡亦是一片混亂。
龍祁鈺大軍就駐紮在幽州,隨時都有可能攻進滄州,這讓城中百姓無不人心惶惶,加上近日不斷傳出前朝太子案是冤案,房間更是流言四起。
魏商整日忙著想辦法如何保全滄州百姓,食不知味,夜不安寢。
“公子,不如先出去走走如何?”見他整日埋首在書房,已經連續三日未曾出過房門,容月不無擔憂。
魏商沒有抬頭,悶聲丟過來一句:“你和那個野丫頭一起去吧,我就不出去了。”
容月正要繼續勸他,就聽見一聲踹門聲猛地響起。
“砰——”
書房的門被人用力踹開。
魏商正翻著書頁的動作猛地滯住。
容月柳眉一挑,側首看著來人,嘴角噙著一絲淺淺的笑意:“三小姐。”
魏商的動作越發僵硬,極度緩慢地抬起頭。
大步走入房中的嬌俏女子,高雲,一身鵝黃色窄腰廣袖褶裙,不施粉黛,秀美精緻的小臉上滿是不悅,一雙琉璃般的眸子裡漾著層層漣漪,對著那廂埋首書桌前的魏商毫不客氣地喊道:“喂!帶我出去玩。”
魏商的眼角突地重重一跳。
容月掩唇輕笑。
這一幕場景是這幾日以來,府衙里幾乎每日都會上演的。不管是看戲的,還是演這一出的人,每日都樂此不疲的重複著。
遲遲沒有得到回答,高雲不滿地撇撇嘴:“喂,你不要無視本小姐說話!”
魏商的眼角又是一跳。
他已經不止一次後悔了,前兩日為什麼要將這個惹事鬼給帶回府衙?!
兩日前,他出去時意外撞見了正跟人起衝突的高雲,看她一個女子在外,魏商怕她出什麼意外,也就直接將她帶回府衙。一問之下,才知這野丫頭和她那左相哥哥吵架了,正鬧離家出走,乾脆來了要發生戰亂的滄州……
自從將她帶回來以後,幾乎每日他的書房大門都要被人踹好幾次,不止如此,這人簡直是全無矜持,在府衙里指使大家幹這干那,一副自己才是這裡主人的樣子。下面的人見頭她是魏商帶回來的,不得不聽。
努力扯出一抹微笑,魏商笑眯眯地說:“三小姐,正好,容月悶了想要出去走走,你就跟著她一起去吧。”
高雲看看容月,再看看魏商,輕哼道:“你也要一起去!”
魏商嘴角抽搐了幾下。
用高雲的話說,因為她覺得容月長得與沈容和有幾分相似,因此每每看見她,高雲都不太高興,無論容月如何和顏悅色對待她,她都不肯與她單獨相處。
“我還有事要忙。”實在不願理會她的無理取鬧,魏商埋頭繼續。
一向心高氣傲的高雲自然受不得這般被人無視,氣呼呼走到書桌前,啪地一掌拍在魏商正在看的書上。
低頭看著書上那隻纖細白皙的手,魏商此時只想把這隻手的主人給扔出去!
“陪我出去玩!每日關在這裡真是悶得我快死掉了!”
“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做。”
“本小姐才不管這些,我讓你出去,你就得出去!”
“……”
抬眼看一眼她,魏商直接抽出被她壓住的手,轉身繼續看。
“餵你……”
何曾被人這樣對待過,高雲不禁氣結。
眸光婉轉,高雲睇著魏商手中的書,輕哼一聲,嘴角揚起一抹笑容。
魏商正奇怪她怎麼突然不說話了,手中的書被人猛地抽走,始作俑者,可不就是那個讓他每日都頭疼無比的高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