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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容和胡亂點點頭,眼中似有什麼東西不斷湧出,被他狠狠逼了回去。
“容和……你……可會恨我?”沈清和說得極慢,仿佛每一個字都是用力咬出。
沈容和只搖搖頭,咬著唇沒有開口。
視線變得越來越模糊,沈清和閉了閉雙眼,指尖摩挲著沈容和的臉頰,嘆道:“本想給你過完生辰……”後面的話他沒能繼續說下去,幾聲劇烈的咳嗽,他的呼吸越來越急促,沈容和驚慌失措,緊緊抓著他的手,梗咽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大口大口喘著氣,沈容和極力克制住自己,深吸口氣看向床上的人,“我恨你!我恨你們將自己的想法強加給我,更恨你們不顧我的意願就決定好我要走的路!”
“我是恨你們,可是……只要你好起來,我就原諒你……”
“不要……哭……容和……”
沈清和笑著望著他,朦朧中他看不清楚沈容和的臉,只聽到他的聲音越來越遠,眼皮越來越沉重,頭頂的一切變得模糊不清,天旋地轉間,眼前一片黑暗……
“砰!”
一聲悶響,撫著沈容和臉頰的手緩緩滑下,最後無力地垂下……
沈容和極力勾起唇,想要笑,奈何試了幾次都未成功,就這麼看著床上已閉上雙眼的人,眼眶裡有什麼不斷湧出,讓他眼前變得越來越朦朧,喃喃道:“我原諒你……”
沈清和沉沉閉上眼睛,表情恬淡,仿佛只是沉睡了過去。
“只要你醒來,我就原諒你……”
對外面的喧鬧恍若未聞,沈容和呆呆地看著床上沉睡過去的沈清和,一絲輕喃從乾裂的唇畔溢出,脆弱地仿佛只要聲音稍微大一點,便會傷到躺在床上的人。
沒有人回答。
後面的奴僕和婢女們不敢置信地捂著嘴,小聲抽泣著,管家和陳大夫垂眸不語。
眉兒用力眨著眼睛看看床上的沈清和,再看看跪坐在床前的沈容和,“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看著床上再也不會醒來的人,沈容和睫毛輕輕顫抖著,終是無力閉上雙眼。
外面寒風襲人,雪落無聲。
元和七年,一月。當今內閣首輔大臣沈清和因病去世,消息傳來,百姓莫不哀戚惋嘆。眾所周知,沈家世代出忠臣,或文才出眾,入得朝堂;或凌躍沙場,揮刀立下汗馬功勞,到了內閣首輔大臣沈清和身上,更是成為朝中唯一一個獲得聖上恩准可面君不行跪拜禮的人,如斯榮耀,卻不想就這樣病重去世,眾人莫不扼腕嘆息,可惜了這一代良臣。
三日後,皇上聽信董皇后枕邊讒言,讓董國舅出任內閣首輔大臣,助長他把持朝政,朝堂上硝煙四起,暗涌紛爭。
同日,連年來四處征戰的安豫王龍裕,與其長子龍祁鈺順利平了南方的亂黨,率大龍朝兵民班師回朝。帝聞之,大悅,命人在長樂宮親設宴會為他們接風洗塵。
不知不覺間,龍城的寒冬過去了。
作者有話要說:全文修正過,姑娘們不必擔心,後面的空章我之後會儘量日更快點補上,最遲也是隔日更。
PS:前面有增加和改動了一些情節,姑娘們瞄瞄~
☆、第十二章
元和七年春
龍城的早春仍帶著濃濃寒意,外面正下著綿綿細雨,冰涼的雨絲迎著風打在臉上,沁骨的涼意。眉兒抱著大束梅花推開書房的門,冷風瑟瑟襲來,將桌上的書本吹動得嘩嘩作響。
房中,沈容和趴在一堆書卷中央,雙目緊闔,似是睡著了。
自沈清和離世,這幾日來,沈容和夜夜都待在書房閉門不出。昨夜也是,就這麼不聲不響在書桌前待了整整一夜,自顧自地忙碌個不停,無論眉兒怎麼勸說都不肯聽,無動於衷。
暗嘆口氣,眉兒將梅花置於沈容和的書桌上,想了想,又匆匆跑進偏閣里抱來狐裘大髦蓋在他身上,環顧四周,確定書房的窗戶都已經關好,火爐也點著了,這才放下心,輕手輕腳地出了書房。
房中的光線一點一點暗了下來。
不知道過了多久,沈容和怔忪著從夢中醒來,入目即是對面桌上燃燒了大半的蠟燭。他的身上蓋著狐裘大髦,甚至連被衾都一併籠上了肩頭,唇角微微揚起,他無奈地笑笑。
眉兒和管家他們,似乎太過緊張他了。
鼻息間嗅到一股馥郁的清香,沈容和抬起頭,這才看見自己桌上的花瓶里插著大束寒梅,清冽怡人。
“開花了麼……”
這幾日他過得有些渾渾噩噩,每日忙著整理沈清和留下來的書卷和資料,都未出過書房,以至於都不知道這些梅花何時悄然綻放了。
看看手中的名冊,重要的地方都被毛筆細細勾勒過,沈容和不禁苦笑。
沈清和早已料到會有今日,所以這些名冊和帳簿都已經整理和詳細分類,否則憑他一人之力,怎可能在短短几日就理清這些事務。
暗暗舒了口氣,沈容和揉著眉心站起身,一推開門,凜冽的寒風迎面襲來,讓他禁不住打了個寒顫。
外面正下著淅淅瀝瀝的小雨,細細密密的雨絲在空中交織成一卷雨幕,將沈府籠罩在一層煙雨濛濛中,如夢似幻。
看著這雨,沈容和不禁回想起十二歲那年的事情。
那時沈容和還在,他剛讀懂“青青子衿,悠悠我心”,見別的女兒家穿著精緻的裙裝,忍不住哀求沈清和不要再偽裝下去,沈清和卻厲聲拒絕了他。他一氣之下就這麼跑進書房,一夜都未出去,直到翌日一早,打開門看見沈清和就站在庭院中,靜靜凝著他,他才知沈清和在門外站了一宿。
那時是寒冬臘月,平常已是極冷,夜裡更是寒冷,他顫抖著手拽著沈清和回房間時,觸到他冰冷得沒有溫度的手,那時他一下子就哭了出來,啜泣著和沈清和保證,此後絕不提這件事。
從那年起,他就真的沒有再提過。那時的他本以為,只要沈清和安好,他就就這樣子過一輩子都可以,卻從未想過,有朝一日他終會離去,徒留他一人煢煢獨立,孑然一身……
樹欲靜而風不止,子欲養……而親不待!
既然再無法回頭,那麼……他唯有就這樣繼續走下去!
垂在袖中的手指緩慢地蜷縮成拳,沈容和望著迷濛的雨幕,眼中的哀慟一點一點斂去,取而代之的,是勢在必得的堅決。
嘎吱——
腳步踩過雪地的聲音驚醒了沈容和。
猛地回頭,沈容和看見一張熟悉又陌生的臉,一時怔住,好半晌才問出一句:“你……怎麼會在這裡?”
眉宇間寫滿疲倦,那人的聲音極輕極清卻帶著一絲惑人的迷魅。“我一直都在啊。”
沈容和愣住。
見他滿臉怔然盯著自己,那人頓時面紅耳赤,清俊的容顏上暈開一抹緋色,張口結舌地說道:“我只是順路逛過來的,才沒有在你房間外等了你一晚上……”說到這裡方知自己說漏了嘴,忙打住不再說下去。
沈容和卻像是沒有發覺他的窘迫,挑眉看著他:“世子殿下,你在這裡做什麼呢?”
龍祁鈺一陣呆滯,怔愣著看著兀自笑開的沈容和。
梅樹下,那人斜睨著他,長眉微揚,墨色瞳眸中暈開層層漣漪,一顰一笑,恍若畫中人。
周遭天寒地凍,卻麗色無邊。
這是兩年來,沈容和第一次正面見到他。
期間龍祁鈺也不是沒有過回帝都,可是每次都是匆匆而來,匆匆而去。即使停留有那麼一段時日,也是要和安豫王一同東奔西走,根本沒有時間好好靜下來,更別說見到沈容和他們了。
兩年不見,記憶中那個龍祁鈺似乎有些不同了。
那張白白淨淨的小白臉被漠北的風沙侵蝕得黑了許多,不過這並沒什麼影響,反倒增添了幾分懾人的凜冽。一襲玄色錦袍,玉冠束髮,配上挺直的小身板,端的是一派清俊無雙。
無怪乎整日都有正值芳華的少女含羞唱著,“陌上人如玉,公子世無雙。”
除了模樣長開了,還……
默默走到他身前,沈容和抬頭看著比自己高了那么半截的腦袋,暗暗想著要不要拿刀子給削掉。
居然比他高了!
那張如畫的容顏湊到自己面前,離自己不過幾寸的距離,龍祁鈺臉藤地一下子紅了個遍,連耳根都未能倖免。
“世子殿下,你來找我?”羨慕嫉妒恨地瞅一眼他長高的小身板,沈容和語氣極度不滿。
“我、我順路……”龍祁鈺結結巴巴地應道,紅著臉不看他。
沈容和眉頭擰起,琢磨著他到底走的是什麼路,“順到沈府來了?”
“我……”龍祁鈺臉上的紅暈更甚,張口結舌半天也說不出句完整的話,最後惱羞成怒,吼一般扔過去一句,“混帳!我喜歡到哪裡就哪裡!”
沈容和,“……”
真是毫無成長的彆扭小孩兒!
沈容和在心裡咋舌。
不,或者比以前更彆扭了。
看著那張紅得跟煮熟的蝦米一樣的臉,沈容和連連搖頭。
“本世子才不屑待在這裡,我回去了!”
最後,龍祁鈺冷哼一聲,驕傲地抬高下巴拂袖而去,傲得那叫一個欠抽。
沈容和眉頭擰得更緊。
他是否……應該……在門口養幾隻兇狠的狼狗?
聽聞龍祁鈺這兩年相當上進,不止從一個從七品下的歸德中侯,一路靠自己實力到從三品下的歸德將軍,還文韜武略,樣樣精通。據說這半年來出征,都是龍祁鈺獨自領軍作戰,安豫王僅是時不時指點一二。
那道修長的背影漸行漸遠,沈容和的眸光一點一點冷了下來。
“管家,今夜就讓他們來見我吧。”
略略側首,沈容和沖身後不遠處的假山沉聲說道。
沈家世代為官,且身居高位,歷經多年早已根基深厚。沈清和雖已去世,他翼下無數的幕僚卻還都在。
須臾,管家從假山後出來,對著沈容和微微躬身,“老奴知道了。”
作者有話要說:有姑娘說我偽更,⊙﹏⊙b汗,真沒這個意思。
12章改動較大,13章直接重新寫的,因為前面改動了些內容,也加了些,所以後面這幾章才暫時是空章。
最近日更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