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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吃了一驚,動容道:「朝臣和地方大員們開始聲援劉謝了麼?他們發動了多少人?」
谷大用輕蔑地道:「哪有什麼大員?大部分是些言官、閒秩的官兒,唔……我想想,六科給事中呂翀、劉菃,南京兵部尚書林瀚、六科給事中戴銑,還有剛剛回京的右都御使楊一清、十三道御史薄彥徽等。」
谷大用說到這兒,臉色漸漸發青,怨毒地道:「最可惱的是戴銑、蔣欽,他們竟說我們如騸牛騸馬般朽而無用,只可為奴、不可持政,這兩個……這兩個該殺的畜生!」
楊凌瞧他手掌按在桌上,手背上青筋暴起,眼中滿是羞惱的光芒,也覺得這兩位御使有點太損了,一個人品德好壞、才學如何,和他是不是太監有什麼關係?
身體健全的男人若被人說他無用,最不濟還要大打出手,在奏章里拿別人心裡的瘡疤大做文章,嘲諷他人身體缺陷,這也是讀書人行為麼?
這種事楊凌又不知該如何相勸,只好含糊地道:「這些人手捧聖賢書,除了讀書人看起過誰?更何況文人中多有以狷狂自傲、以為這才是文人風骨的蠢蠹,谷公公不必過於計較了,皇上對這些人如何查辦了?」
谷大用長長喘了口氣,抓起杯來狠狠灌了口茶道:「這些書呆子,咱家懶得和他們計較,可他們如此辱罵我等,豈能善罷甘休?劉公公以他們無端構陷之罪請了聖旨全權處置,罵得重的,就抓起來治罪,罵得輕的,就罷官降職。
那個都僉事呂翀,以前與劉公公有舊,所以劉公公放過了他,可他竟又上一折,直接參奏劉公公,現在關進了大牢,倒沒打他,就這麼關著吧,啥時候這倔老頭子服了軟再說。」
楊凌見他臉色鐵青,似乎那種屈辱感仍未消失,不由得心中一動:宦官身體有缺陷,自覺矮人一頭,所以一有機會就撈錢撈權,常人是為了享受,他們的心理中倒有八成是為了能得到別人的尊重。
這個自卑若是利用得好,說不定鼓動他們做一番大事,得以名垂青史的誘惑更甚於那些好名的文人,再加上自己和他們的良好關係……
楊凌沉吟不語,谷大用從羞怒中清醒過來,見他蹙眉沉思,以為他是擔憂百官又生波瀾,便安慰道:「大人不必擔心,除了這二十一人,別的官兒縱然心有不滿,也都隱忍不發,六部九卿不知打的什麼主意,咱家就沒見一個出頭的。」
楊凌沉沉一笑,重複了一句道:「二十一人……二十一人……」他忽想起成綺韻和他打過的賭,一時感慨不已。
輕嘆一聲,他抬起頭來,對谷大用道:「各位公公剛剛就任要職,需要處理的事情太多,咱們這些日子匆匆往來,還不曾好好聊聊,這樣吧,明日谷公公代我將幾位老友請上門來,由我做東,咱們飲酒相聚一番如何?」
楊凌在他們只是個普通奴才的時候,就能平等對待他們,言談舉止間從無任何不敬,神態上也沒有任何輕視的模樣,可以說拋卻官場上的利害關係,這八個人對楊凌也是感到很親切的。
如今楊凌與他們利益攸關,至少目前可說是鐵板一塊,一損俱損、一榮俱榮,八虎自己才學不足,外廷中又只有這麼一個盟友,所以隱隱然都是唯他馬首是瞻的。
一聽楊凌這話,谷大用欣然道:「好,這些日子咱家剛剛接手東廠,收編人馬,清理範亭的親信,忙得不可開交,如今剛剛得了空閒。
前些日子朝政停頓了幾天,如今積攢的奏摺甚多,全靠李大學士一人撐著呢,連帶著皇上這些日子也清閒不得,我們幾個不用常在跟前伺候,明兒就一齊來你府上相聚。」
楊凌含笑道:「不不不,晚上,明晚兒來吧,除了你們八位,再把焦大學士、牟提督和錢鎮撫請來,咱們飲酒同歡,同時……我還有件大事要同你們諸位面議!」
第156章 會議圓滿結束
天氣越來越冷了,北方進入十一月中旬,已有了冬天的氣息,看那陰沉乾冷的天色,大概再過幾日就要下雪了吧。
楊凌望著谷大用遠去的轎子漸漸消失在暮色中,輕輕嘆息一聲轉身向宅院中走去,老管家指揮著家人慢慢將院門兒關上。
差不多整整一年了,誰會想到僅僅一年的工夫自己會有這番離奇的際遇?跨過月亮門兒,藤蔓早已變得枯黃,池水也不復春夏的神韻,破敗的荷葉有氣無力地耷拉在水面上。
前方笛聲悠悠傳來,曲調輕快悅耳,那是成綺韻在教授玉堂春和雪裡梅樂技。
成綺韻的琴棋書畫十分精通,不但高文心在這方面多有不如,就是擅長歌舞樂器、字畫文章的玉堂春和雪裡梅也略遜一籌,成綺韻每日待在府中枯候楊凌的消息,自從一時技癢在她們面前小試身手後,這兩個小丫頭就儼然以師傅相待了。
門帘兒一掀,楊凌閃身進了花廳左首房間,玉堂春坐在羅漢床上,正在輕輕調拭著琴弦,一見楊凌進來,忙跪坐起來,甜甜地笑道:「老爺回來了。」
右首邊雪裡梅已趿了鞋子下地,替楊凌除下剛剛會客外出時穿的團花青綢的棉夾袍子。楊凌輕輕搓了搓手掌,微笑道:「嗯,還在學琴簫?現在內廠發展迅速,還不到半年,勢力已及至雲貴,我已告訴黃老過兩日把廠子裡那些老掌柜的請來,到時你們把我傳授給你們的記帳之法教給他們,財源滾滾,沒有個好帳房,著實是耽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