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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蒙人打扮的人被匆匆帶到了伯顏可汗的大帳,伯顏聽他說完關隘上彌勒教傳來的消息不由面上變色,沉吟良久他才展顏一笑,對那人道:「很好,我已經知道了,你回到山口繼續等候進一步的消息。」
那人按胸施禮道:「遵命,我現在就趕回拒虜口。」他剛剛轉過身,伯顏就擎出一柄雪亮的彎刀,一刀刺入他的背心,那人愕然回頭,驚駭欲絕的目光死死地盯著伯顏。
伯顏冷酷地一笑,刀離體,血標出,那人一頭栽到地上。卓爾驚訝地捂住了檀口,直至那人氣絕,才駭然道:「大汗,你怎麼殺了他?」
伯顏面色陰霾,見帳中沒有旁人,這才低沉地道:「剛剛收到的消息,彌勒教在大同西城的內應已經被明朝欽差斬殺了,本想直取大同,北阻關上回援的明軍,南截正德的退路,然後……」
卓爾憂色忡忡地道:「如今怎麼辦?」
伯顏搖頭道:「沒有退路了,消息不能泄露,這個探子是土默特蒙郭勒津人,是火篩的族人,不能被火篩部知道我已經得到這個消息。」他看了一眼地上的屍體,淡淡地道:「讓火篩繼續去啃這塊硬骨頭吧,我們先殺皇帝,再回頭取大同!」
……
拒虜門,只是一座簡陋的土堡,由於兩山夾峙,地勢險峻,前方是並不算開闊的河谷地,韃靼又沒有太犀利的攻城武器,一旦有敵情烽火燃起,左右關隘可以迅速通過長城向這裡運兵,所以這裡平時只駐紮兩個百戶的兵力,由一位副千總管轄併兼管一個百戶所。
伯顏可汗大軍進入山西境內後,這裡又徵調了一百名五台山的僧兵。那時義勇和僧兵遇有戰事時常被徵召參加戰鬥,戰後再返回原址。
這位副千總二十出頭,姓李名義,上任剛剛一年有餘。這人生得英俊不凡,但是一身武藝十分高明,而且為人和氣,對於士卒有時同韃靼牧民私下倒買些鐵鍋瓦罐不予追究,所以甚受將士們的擁戴。
一大早他就心緒不寧地登上瞭望台時時向關外谷地察看,守台的士卒見千總大人神情凝重,便笑道:「大人,雖說楊總制下令,這幾日所有關隘、衛所、烽燧全面戒備,可是聽說伯顏的大軍糧草不濟,不是已經準備返回大漠了嗎?大人何必如此在意?再說自從戰事一起,咱們這個關隘一向只有小股韃子前來襲擾,這個時候更不會有大軍來襲了。」
李義哈哈笑道:「說的是,不過總制大人軍令嚴明,該查還是得查呀。」他眼珠一轉,四下瞧瞧,然後親昵地拍拍那士卒的肩膀悄聲道:「知道你家日子不太好過,倒騰些鍋碗瓢盆的本官不在意,不過這兩天上邊查得緊,可不要給我惹事。」
那小兵感激地道:「多謝大人,小的省得,不會給您找麻煩的,嘿嘿,等過幾天伯顏的大軍走了再說。」
李義點點頭,笑道:「站了一早上,你們也乏了,都下去歇著吧,我把那些僧兵調上來守城,咱們長年累月風吹雨淋的,他們一個個在廟裡養得肥頭大耳的,該出把力了。」
守城卒子大喜,幾個人恭維道:「多謝大人體貼,小的這就去喚他們上來。」
不一會兒四十名僧兵登上城樓,十幾名守城官兵勾肩搭背地跑了下去,李義瞧見那年近五旬的僧官走得有些緩慢,目光不由一凝,待他走近了悄聲問道:「怎麼,傷還沒好利索?」
那僧官將方便鏟「鏗」地一頓,笑了笑回答道:「二少主,我好得差不多啦,這一陣子不敢多勞動,身子倒養胖了。嘿,說起來這五台山的禿驢好生了得,那一鏟幾乎把我的大腿鏟斷,恢復到現在算是萬幸。」
他向關外看了看,說道:「方才少主把方百戶的人支去運滾木桐油,這藉口有些牽強,我看方百戶牢騷滿腹的樣子,一會兒沒準會向上關齊參將稟報,少主要小心些。」
李義冷冷一笑,拍了拍垛口說道:「父親讓我秘密打入軍中,本來是想先掌兵再徐圖後計,如今皇帝來到大同是千載難逢的機會,這官兒我也做不得了。一會兒關門一開,李參將就要從世間消失,隨他參劾去吧,沒讓他留在這兒等死,我對他已是仁至義盡了,哈哈哈……」
他笑聲甫歇,又問道:「城下都安排好了?」
肥頭大耳滿面紅光的僧官點頭道:「少主放心,我們的身份是僧人,不和官兵同席吃飯的,方才已叫人在他們的飲食中下了藥,再過片刻就能殺豬一般結果了他們……」
他剛說到這兒,城樓下傳來一聲慘叫,兩人不禁相視而笑。
遠方,箭嘯穿雲,尖銳的響聲在山谷中隱隱迴蕩,響箭射罷,蹄聲如雷,馬隊如蟻群般滾滾而來,如同攤開一張黑色的地毯,頃刻間淹沒了大地。
一炷香的工夫,關門外已是人喊馬嘶,看不到半點地面……
楊凌到了山下,才知道那位喏木圖就是花當本人,漢人兩軍交戰尚且不斬來使,外族深知這一點,自古就常有可汗親自扮作使臣往來與漢地,見識漢人江山,如此重大的事情難怪花當要親自出馬與明廷談判了。
此時白登山頂大帳內賓主盡歡,正德親手寫下國書,加蓋了御印,對雙方互市、合作事宜做了承諾,並封花當為順明王。由大明指揮同知一躍成為順明可汗了,但藩國和藩屬身份自然不同,他自覺腰杆兒挺直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