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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此情形,兵部左侍郎楊一清就知道該自己出馬了,於是咳嗽一聲,趨身一禮道:「皇上,科道言官,開朝廷言路,勘百官言行,確實幹系重大。也正因科道言官干係重大,所以科道萬萬腐敗不得,否則如何起到開言路、勘百官、肅朝綱、明律法之責?
臣以為,楊國公所言極是,焦閣老所慮也甚是,其實只要用之得法,便可達到楊國公所倡議的目的,又可避免焦閣老所擔心的結果。」
楊廷和這人才學橫溢,也忠心為國,唯獨心胸不夠開闊,與楊一清剛剛入朝為官時,因彼此脾氣稟性不和,又年輕氣盛,結下了嫌隙,二人都是心高氣傲之輩,又自恃才學不肯向對方低頭,所以竟然成了對頭。
此時一聽楊一清故弄玄虛,楊廷和立即出言相譏,冷笑道:「用之得法?楊侍郎侃侃而談,說了半天,百官要聽的正是想知道你如何用之得法,可惜,還是不得而知。」
群臣中立時傳出一陣低低竊笑,劉瑾也看樂了:今兒可好,焦閣老也不知吃錯了什麼藥,和楊凌唱起了反調,楊廷和、楊一清又起糾葛,你們鬧吧,你們儘管鬧,鬧得越亂越好,亂了咱家才好渾水摸魚兒。
楊一清微微一笑,說道:「並非下官懵懂無知故弄玄虛,如何用之得法,皇上睿智英明,早已心中有數,也早已做過類似之事,是以下官才沒有多費唇舌。」
皇上早已心中有數?群臣聞言,頓時驚奇地望向正德,正德正聽得一頭霧水,一聽楊一清說罷,文武百官一齊望來,驚奇中透著崇拜敬仰,腰杆兒不覺挺了挺,身姿也正了正。
挺直了腰杆兒,端正了身姿,心中的數兒還沒出來,不過這倒難不倒他,能在白登山上把朵顏三衛和女真三部的酋長們唬得一愣一愣的,還騙不過這幫臣子?
正德皇上咳嗽兩聲,故作神秘地一笑,說道:「唔……楊愛卿所言甚是,這個……朕的確是想到了,呵呵呵,看來眾位愛卿還不明白呀,你就說給他們聽聽吧。」
楊一清微微一笑,躬身道:「臣遵命。」然後轉身面向群臣道:「諸位同僚都知道,錦衣衛專司重大不法之事,可是為了限制錦衣衛,防止他們縱權枉法,又成立了東廠監督錦衣衛,隨後又有西廠監督東廠,當今皇上登基之初,又成立了內廠來監督東廠,環環相扣,相互約束,防止一家獨大,擅權獨行。
現如今百官司權治民,科道監督百官,如果互相監督,勢必會因有所忌憚而互相縱容。可是如果再另設監督科道言官的人員,而不隸屬於朝中百官,那麼就不會產生這種弊病了。
比如從勛臣功卿之中,挑選德才兼備、聲名卓著的人員,專司督查科道,他們不在朝為官,與科道、百官皆無關聯,地位超然。
此外,百官、科道常設,而奉旨督查科道的勛臣功卿隨時抽取,人員不定,辦差完畢就繳旨自歸,下次如有需要,挑選的人員又不一定,這樣可以防止他們干涉朝政,從中漁利,當可秉公而斷。
我大明勛臣功卿不得在朝為官,但是例朝以來,皇帝常常從中遴選人員,擔任特定職務,比如剿叛、稽案、出使等等,事畢繳旨,仍然不涉政務,也從未亂政。整肅科道,也是特例,從勛臣功卿、皇親國戚中遴選人員,可為恰當人選,也不算違了祖例。」
焦芳做恍然大悟狀,撫掌讚嘆:「原來如此,老臣愚鈍,皇上英明,此議甚妙。」
王華隨之出班,拱手說道:「皇上英明,臣附議!」
人群中立即跟出一批官員,一一拱手道:「皇上英明,臣等附議。」
正德一看,欣欣然道:「眾位卿家既然也贊同這個方法,你們看皇親國戚、勛臣功卿之中,何人可以奉旨辦差呀。」
這套迷蹤拳打的,劉瑾眼花繚亂,到現在才看出點門道兒來。張彩、曹元卻比劉瑾還早了一步,意識到焦芳、楊一清這個雙簧暗藏的殺機,兩人立即向劉瑾連打眼色,不料劉瑾正盯著楊凌,滿臉狐疑地揣測著這些人的真正用意,根本沒有注意他們的眼色。
張彩見皇上也允諾了,知道事情已無可挽回,心中一急,來不及再徵詢劉瑾意見,慌忙出班奏道:「皇上,既如此,臣舉薦成國公,成老公爺年老德昭,威望卓著,可堪此任。」
勛卿之中也只有成國公的威望、人脈能和楊凌抗衡,提出他來,才能堵別人的口。況且這位老公爺深諳保身之道,從不輕易得罪人,他就算再看不慣,也不會冒著得罪劉瑾的風險大肆整治劉瑾一派的人,如果只是抓出幾個人來敲打敲打,應付差事,那就傷皮不動骨,沒什麼大礙了。
劉宇這時也反應過來,了悟了楊凌的動機。楊凌費了偌大的力氣,不但連消帶打,化解了午門百官受刑的危險,而且利用百官要求皇上罪己改過的機會,反將了一軍,這是要趁機打壓劉公公在科道里的勢力呀。
劉公公趁著楊凌代天巡狩不在京師的機會,又請旨著吏部考核官員、盤查府庫、整治貪污,十八般武藝幾乎全拿出來了,才在一直以來堅定地站在內閣一邊的科道里擁有了一席之地,使得科道陷入癱瘓,再無作為。
李東陽、楊廷和現在拿劉瑾毫無辦法,甚至一直示弱退讓,就是因為科道已無法形成一致的輿論,無法再對皇帝產生影響,楊凌這是要藉機會整頓科道,驅趕劉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