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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抬頭瞧瞧那烏沉沉的崖頂,靈猿也不可攀,何況崖頂形如倒扣的盤子,更不可能有人爬上去,難道只是過往行商歇腳時弄斷的?
楊凌去對面竹林方便了一下,由於無所發現,疑心漸漸去了,可是人對一件事一旦起了疑心,就會想起許多平時忽視的事來,楊凌想到了去福建時,若非埋伏在路上的何參將是自己人,那次埋伏自己是必死無疑了,當時還沒想到福建官員會對自己下手呢。
這一趟來四川得罪的人可更多呀。都掌蠻散逃的餘孽、朱讓槿被挖出來的手下勢力,這些人都和自己有著不解之仇,會不會路上做手腳?
他甚至還想到了拓拔嫣然,在山口送行時,她翩然轉身間腰巾上露出的鮮艷鴛鴦。從兩人的信中看,她和朱讓槿彼此情深意篤,就算知道自己所愛之人是個陰險狡詐之人,心中已無愛意,也不會這麼快另尋新歡吶,何以她腰間別著鴛鴦絲巾?
小心駛得萬年船,種種疑慮掠過心頭,楊凌不由又謹慎起來,設想了種種設伏的可能:投石?崖頂如穹,人在穹下,站在崖上傷不了人;伏兵?這條驛道雖經官府修繕過,最寬處也只能容兩車並行,七列士兵行進,前方就是突發利箭射倒一片,能傷幾個人?要不就是設堵石想來個水淹七軍?
想到這裡,楊凌自己也啞然失笑,路在山底開出,旁邊是溪,對面的樹林地勢更低,如果蓄洪水往下沖,水還沒衝到這裡,已經拐道淌進林子去了,所以也不可能。
抱著最後一絲本能的疑慮,楊凌派了幾個親兵上山搜索,看看是否有人動了什麼手腳。李森派來的領兵將領盧千戶見過往的商賈車隊都過了好幾遭了,大人卻遲遲不下令啟程,便親自趕來促請,拱手道:「欽差大人,大軍歇息得也差不多了,咱們是不是現在就出發呀,遲了怕是晚間趕不到澗口鎮,就只能在山裡過夜了。」
楊凌道:「盧千戶稍等片刻,我的親兵上山勘察一下,等他們下了山咱們再走不遲,讓大家多歇息片刻吧。」
盧千戶愕然道:「上山?」他抬頭看看山,遲疑道:「這座山峰光禿禿的也沒有什麼,上山做什麼?」
楊凌指著路邊斷折的雜草對他說起,只是那草木被士兵們一陣踐踏,全然沒了形狀,也看不出什麼異狀了。
聽了楊凌的疑慮,盧千戶不禁失笑,對楊凌拱手道:「大人想是最近又打仗又問案的,用神過度所以疑慮多心了,這千年古崖偶爾總有風化碎片跌落的,砸折花草並不稀奇,何況偶有客商停下汲水洗臉什麼的,因此弄斷並不稀奇。
大人看這山崖,從側面爬上去倒沒問題,可這崖頂跟屋檐兒似的,咱們遮在下邊,有歹人站在上邊又能如何?不若……保護大人是下官的責任,出來時李森大人再三吩咐,不惜一切代價務必保證大人安全。
大人既有疑慮……這樣吧,一會兒大人帶親兵從竹木林中穿過,下官率儀仗車隊走大路,咱們過了雞冠嶺這處險地再匯合。一來呢,現在日頭稍偏,正照在這條路上,秋老虎也曬人吶,大人在竹林中走,既蔭涼還能賞賞風景。咱們就隔著一條小溪,如果真有人在此設伏,咱們還能互相呼應支援,待走過這兩里險路,咱們再匯合。」
楊凌聽他說得慨然,倒像是自己草木皆兵似的,略微有些不好意思,而且盧千戶是本地將領,應該比自己熟悉情況,他正待推卻盧千戶的好意,旁邊劉大棒槌舔了舔厚嘴唇說話了:「大帥,俺覺得盧千戶說的有理,咱在竹林子裡走涼快點,您看咱們的兵,都是京師來的,比不得川兵耐走山路,現在都是一頭大汗,進了林子不曬太陽,等拐過這道崖,前邊那山不是轉向了嗎?日頭就不能直接曬著咱們了。」
楊凌一向對下屬隨和親近,要不然劉大棒槌也不敢跟大帥提條件訴苦,他這一說,楊凌便順水推舟答應了下來,因為如果他不去,他的親兵走得再累再熱,也是不會離開他半步的。
待伍漢超率人從山上下來,山頭上沒有發現絲毫異狀,這下眾人更放心了,楊凌心中疑慮也去了八成,只當是自己多疑了,不過既答應了盧千戶和大棒槌,此刻改口未免著相了,於是仍按照盧千總的提議,兵分兩路。
盧千總下令軍隊集合的時候,士兵們紛紛亂亂地往外跑,楊凌和他的三百親兵就沒從林子裡出來,而且為求穩妥,盧千戶還給他留了兩百人,分成三隊,分別侍衛在楊凌親軍的前方、後方和密林一側,以防萬一。
兩隊人馬隔著小溪竹林同步前進,眼看前隊就要走出雞冠崖了,楊凌也覺得自己剛才那些怪念頭的確是過分小心了,如果依著自己在原地磨蹭磨蹭,兩千多人馬帶的口糧不多,就要在山裡餓肚子了。
就在這時,幾聲悶雷似的爆炸聲,然後一片隆隆巨響,整片山轟塌了。大大小小的石塊砸了下來,有些大石頭砸得地面「吭吭」直響,像野豬投林似的直衝進來,喀喇喇撞得枝杆竹子紛紛折斷,林中唏哩嘩啦砸倒一片,駭得伍漢超等人拉著楊凌急忙向林中深處又退出十餘丈。
這時鋪天蓋地的塵土也卷了進來,嗆迷二目,等到濃烈嗆人的味道漸漸淡了,楊凌和他的親兵衛隊全都成了兵俑,怔怔地立在林中,愕然望著原來本是一座陡峭高聳的險峰懸崖的地方,再也做聲不得。
只是剎那的工夫,那高聳巍峨的懸崖變成了一座矮山,原本是道路的地方變成了矮山的一部分,塵土飛揚中,兩千大軍不見了,不止,而是整條驛道河流都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