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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想了一想,暗暗記下了這件事,他如今要做的事太多了,司禮監和錦衣衛如果內耗起來,不但自己沒有得力人手助用,而且極易被伺機反撲的外臣尋出破綻,三廠一衛息息相關,許多事都瓜葛,如果被有心人來個鐵索橫江、火燒連舟,自己的精力都要用在內耗上了。
他負著手,若有所思地想了一陣,緩緩道:「你回去,立即準備收拾行裝,明日一早……」
他說到這兒,忽唐一仙喚道:「表哥!」
「唔?」楊凌茫然回頭,問道:「什麼?」
唐一仙無奈地翻了翻眼睛,對崔鶯兒嬌嗔地道:「姐姐你瞧,我就說吧,表哥一天到晚就忙著公事,在大同時就是這樣,整天跑進跑出的飯都顧不上吃,這一路上該沒事做了吧,得,還是忙個沒完,我喚了他三聲,這才反應過來。」
紅娘子嘴角歪了歪,心道:「整天價忙公事?忙公事忙到『艷來樓』去喝花酒!」
楊凌掃了她一眼,對唐一仙佯嗔道:「你這丫頭,整天價不是聊些花兒鳥兒,就是洞簫古箏,要不然你哥也是鴨子聽雷,根本不懂嘛,呵呵,喚我什麼事?」
唐一仙轉嗔為喜,一指那座小小的天佛寺道:「表哥,那幢寺廟雖小,瞧著卻有些年頭了,我想去拜拜,你要不要來。」
楊凌笑笑,說道:「你先去吧,不要到處亂逛,我還有幾句話要和柳大人說,一會兒便去。」
「好!」唐一仙爽快地答應著,扭頭對正德道:「小黃,咱們走,你不是自吹佛學了得麼?咱們找老和尚打偈語去,姐姐,你要不要去?」
紅娘子遲疑了一下,笑道:「姐姐不信佛的,我在外邊等你。」
佛家講因果報應,她乾的是殺人買賣,肯信佛才怪,唐一仙不知就裡,嘻嘻一笑,喚著正德向廟裡走去。他們一去,張永、苗逵、花大人怎敢不追,連著後邊四五個侍衛都隨了進去。
楊凌急急對柳彪道:「明日一早,我們就拔營回京,快些回去準備。」
回過身來,他見紅娘子妙目橫睇,有些奇怪地問道:「你在大同前呼後擁,怎麼現在就連那個姓伍的也隨進廟去了,不怕有人刺殺你了?」
楊凌沒有透露滿街行人、甚至一些挑擔賣貨的都是大內侍衛所扮,呵呵笑道:「那倒不是,只是這些人中你的武功最是了得,有你在,天王老子也動不得我一根毫毛,他們自然放心。」
崔鶯兒冷哼一聲,轉念一想,心頭不禁一跳:「他……他的人莫非是製造機會讓我們兩個獨處?」
眼見楊凌而容一肅,向她走近一步,崔鶯兒不由心慌慌地退了一步,剛剛發覺有些臉紅,忽想起自己的身份,俏臉不由一白,咬咬唇站住了。
楊凌瞧這曾在京營大軍面前顧盼自若、神采飛揚的紅娘子如今悽惶無助的小兒女模樣,心頭不知怎的一陣抽緊,生出一股莫名的愛憐,他輕輕走到近前,低聲道:「明日一早,我們就要啟程回京了。」
紅娘子心頭先是一松,再是一曠,有些茫然地道:「恭喜……」
「嗯?恭喜?」楊凌有些詫異,崔鶯兒臉一紅,訕然道:「不是,一路保重……」她頓了頓腳,忽然惱羞成怒地道:「跟我說這些做什麼?要不是一直在為一仙姑娘祛病,黑鷂子傷勢好些時,我也已經走了。」
楊凌定定地看著她,忽道:「那日你和黑鷂子說的話,我在門外都聽到了。」
崔鶯兒臉色一下子變了,楊虎所為人神共憤,但她卻是楊虎的妻子,如此醜惡行徑,被他們一直唾罵不恥的朝廷中人知道,那種羞慚像毒蛇一樣噬咬著她的心。
楊凌嘆了口氣道:「我……有一言相告,如果令尊大人願意接受朝廷招安,你可以進京來找我,我一定保你全家無事,楊虎造反,一定失敗,莫連累九族同誅!」
崔鶯兒猛地抬頭看著他,楊凌自信地搖頭道:「我沒有騙你,他,絕對沒有成功的可能!殺了我,他成不了大事!殺了當今皇帝,他同樣成不了大事!楊虎的本事,只能做一面之雄,永遠成就不了帝王霸業、做不了不世之雄!」
他見崔鶯兒臉色蒼白,一時接受不了他這麼直接的貶斥,不忍再說下去,他見街邊一個落魄秀才據案而坐,桌上放著幾捲紙張,便笑道:「不知是算命猜字的還是賣字畫的,一仙應該快出來了,咱們去那兒坐坐歇歇腳兒,等他們出來吧。」
崔鶯兒毫無主意地隨著他走到書案旁,今日番子們對整條街梳理了一遍,如今的行人顧客又全換上了生面孔,這個落魄秀才早看出情形有些不對,再加上如今待坊間的流言,皇帝在陽原的事實,他不禁猜測方才進廟的那一群人說不定都是欽差,甚至連當今皇帝也在其中。
那麼眼前這位想必也是朝廷的大員了,所以他忙殷勤地站起來道:「這位公子,可是要買副拳畫?」
「拳畫?何為拳畫?」楊凌問道。
窮酸秀才有些矜持地一笑,他雖窮困,提到自己所長,也自有一份驕傲,秀才指指攤在桌子上的宣紙,雙拳一握道:「老夫不必執筆,就以雙手,便可繪出山水人物,保證活靈活現,公子可想試試麼?」
楊凌笑了笑道:「好,那就請先生繪一幅圖,在下拭目以待。」
「請公子出題,繪一幅什麼畫?」窮酸秀才沒想到今日還有生意上門,買主還是個朝廷的大員,如果繪得好,賞賜自然是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