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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戲曲已經漸漸形成各地不同的風格,但是這種草頭班子唱的自然不外乎是鄉音俚曲,而且大多帶些葷腔。
洪武二十二年,朱元璋曾親自下令,凡軍中將士學唱淫詞俚曲的割了舌頭,可惜有些事情就算是皇帝下的令也沒用,這麼些年來,民間風氣反而更形開放淫靡,正德坐在馬上,和一眾侍衛扭著頭,聽得津津有味。
故事講一位唐朝節度使,手下擁兵數十萬,卻畏妻如虎,連一房妾侍也不敢納,後來好不容易和個俏麗的小丫環勾勾搭搭,可是畏於妻子威風卻不敢踏過最後一關,只見那威風凜凜的大將軍站在台上苦著臉唱道:「風淡月清近曉天,老婆罰跪在床前,鄰人不識余心苦,還謂偷閒學拜年。」
正德和侍衛們一起捧腹大笑,樂不可支,待演到節度使和丫環在後花園幽會,一見了面就急不可耐地撲上去一把摟住對了個嘴兒,唱道:「俏丫環,想殺我,此時三更方見到,喜滋滋,和衣兒摟抱,你渾身上下都是俏,便不得同床共枕眠,我摸摸砸砸也解饞」時,那戲子不免上下其手,極盡猥褻。
台下百姓轟然叫好,就有那稱著倆錢的將銅錢扔上台去,台上飾演把風小兵的戲子連忙一一撿起,擠眉弄眼地對台下看客們念白道:「小丫環,空俊俏,十五歲上,還不曾與人湯一湯,曉得的是咱老爺怕老婆,若不然還道是個石女在後花園。嘿嘿嘿,羞羞也,不曉得這懷春少女如何熬得這些癢!」
台下頓時口哨聲起,笑鬧不絕,更多的銅錢扔上台去,這些邊民整日生活在死亡邊緣,倒比中原人更會珍惜享受生活。
張永聽了那淫詞浪曲,覺得有些不妥,扭頭向正德望去,卻見他聽得津津有味,要不是還記得身在軍中,也早撲到台下,和那幫草民一起大呼小叫了,不禁為難地對楊凌道:「大人,這些人唱得實在低俗,讓皇上聽到可是大大不妥,你看……要不要叫人將他們趕開?」
楊凌扭頭一看,只見正德眉開眼笑,聽到興奮處竟忘形地捶打旁邊一名親侍的肩膀,笑聲朗朗不絕,心中忽然也覺得很開心,他寵溺地看了正德一眼,回頭微笑道:「算了,這些俚曲兒要說不登大雅之堂那倒是真的,倒不致就這麼教壞了人。」
他心中暗道:「想當初我看光碟那是看到了『閱盡天下A片,心中已然無碼』的至高境界,也沒見我學壞,那些犯罪的沒見過電器的農民有之,天之驕子有之,人品問題!
什麼看黃片看的,被抓起來了找遁詞而已,連句淫曲兒都聽不得,小皇帝又怎能受得了後宮三千的聲色犬馬?」
張永聽他這麼說,便不再言,這段折子戲因為是專演給路人看的,所以並不長,不一時演到那節度使手下獻計,扯旗造老婆的反,納那小美人兒為妻,大將軍全身披掛,手執青龍偃月刀,殺氣騰騰步入內房,後邊跟著四個小校扮演千軍萬馬。
節度使的丑妻從榻上醒來,看見丈夫那副模樣瞪眼問道:「喊打喊殺的,你要殺什麼?」
那節度使頓時矮了半截,一頭跪在榻前賠笑道:「這個……為夫殺雞給你吃。」正德看到這裡,笑得前仰後合,眼淚都流了出來。
前方輜重車馬過盡,楊凌的車隊開始前行,正德尤自戀戀不捨回頭望去,只見那位悍妻知道了丈夫的來意,勃然大怒,大將軍逃出府去,坐上馬車就逃,還嫌那馬跑得慢,急得從背上抽出護旗抽打馬臀,那副狼狽樣看得正德不住發笑。
原來百姓生活如此好玩,雖說吃得差些,穿得粗些,可是活得何等輕鬆隨意?
正德就像一個窮鄉僻壤進城的孩子,看著什麼都新鮮,這裡的人不用見了他就立刻下跪、不用整日板著面孔鴉雀無聲,自己也不用裝腔作勢,整日介注意天子威儀,這樣的生活令他嚮往不已。
正德提提馬韁,驅馬趕到楊凌身旁,臉上猶自帶著笑意,興奮地道:「楊……大帥,尋常巷陌間的百姓們好有意思。日子過得這麼苦,他們還能尋出這許多樂子。」
楊凌點頭道:「嗯,所以說,百姓是最好對待的人,如果沒有天災讓他們饑寒交迫,難以生存,如果沒有貪官污吏的壓榨,讓他們家破人亡,只要有口吃的,有片住的地方,些許的善待,百姓便是恭順的良民。」
正德細細地咀嚼著這句話,一路沉思著走了良久,才踢馬追上楊凌,向他展顏一笑,鄭重地點了點頭道:「我明白了!」
儀仗經過韓氏皮貨行,楊凌扭頭再次向商行望去,只見一個虎頭虎腦的半大孩子站在門邊,見了他不禁啟齒一笑,那調皮模樣看得他心中一暖,不禁想起了遠在京師的愛妻幼娘。
他微不可覺地向韓滿倉頷首示意,一踢馬腹,加快了行程。韓氏皮貨行既是他為韓林父子謀的生計,也是他安插在大同的最重要暗樁,彼此的關係不宜暴露,眾目睽睽之下他不便去見岳丈。
再加上此次出京責任重大,在與朵顏三衛達成協議以前,正德皇帝的身份、自己此來的真正目的,都要儘可能地少讓人知道,要去見見親人,看來只能待與花當大首領會晤之後了。
路邊一幢酒樓,二樓一間房中,一個身材彪悍、身穿皮褲皮襖的大漢從窗隙前窺探著楊凌的馬隊馳過,回到桌邊坐下,將酒一口抿進嘴裡,蹙眉說道:「楊凌奉旨巡邊,雖說這次陣仗搞得大些,畢竟他剛剛在京師被人劫掠,護衛森嚴也不稀奇,可看不出皇帝在此的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