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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東陽工於謀國而拙於謀身,對於這種絲絲入扣的陰謀詭計哪能看得清楚,他越想越覺有理。
這場變故最大得益者就是八虎,楊凌不但沒有得到絲毫好處,在二萬人馬的圍追堵截下能不能活著回來還不好說呢,難不成楊凌和我們都成了人家棋盤上任憑擺布的棋子,被人利用了?
正德說著,似乎余怒未息,他氣呼呼地站起身,說道:「昨日司禮監在宮中作亂,太皇太后和皇太后兩位老人家也受了驚嚇,朕要去後宮探望,眾卿如有要事便留折待閱吧,退朝!」
正德皇帝也不待群官叩拜,便走下御台閃入屏風後邊不見了。
劉健愕然轉回身來,只見幾百道目光都投注到他的身上,等待著他做出決斷。他是百官的領袖,搞出這麼大陣仗,如果彈劾一事就此罷休,他的聲望將一落千丈,在官場士林都將名聲掃地。
內廷以作亂之名被剷平,與他們彈劾楊凌和八虎的罪名並不相干,這條「除奸」之路還得走下去。
但是現在八虎大權在握,少了內廷的配合,還彈劾得倒麼?
從許多官員的眼中,他看到了一種陌生的味道,那不再是他一呼百諾,毫不猶疑地跟隨他進退趨止的信任,很多人已動搖了對楊凌的看法。
聲討楊凌似乎很難再理直氣壯。聲討大權在握、負有平叛勤王之功、此時風頭正勁的八虎,又是一種很愚蠢的政治決策,他該怎麼辦?
劉健嘴邊露出一絲苦澀的笑意:力量是一柄雙刃劍,不能傷人,便要傷己。他是靠品性和德望獲得百官的信任的,要維護這種品性和德望,他就不能知難而退,做出明哲保身的舉動來。
曾經使他得到呼風喚雨的力量,現在正推著他,把他推上一條義無反顧的政治懸崖……
美酒河畔險像生,愁煞人,前無進路,後無退路……
楊凌和成綺韻、高文心正在回京的路上。
他連夜出京,可是竟然趕不上第二日一早才傳出京來的東廠覆滅的消息的傳播速度,聽到消息的東廠番子們惶惶然不知所措,出了京就耀武揚威、不可一世的他們,夾著尾巴灰溜溜地趕回京去。
一些招募來的江湖人,半途開始偷偷散去,重新混入三山五嶽討生活。
楊凌找到她們的時候,四十名侍衛只剩下二十六人,其中過半還帶了傷,那輛原本極結實豪華的馬車,也吱吱扭扭、搖搖晃晃的快散了架,車轎四處七零八落地射著一些鵰翎箭,可以想見她們經歷了多少殘酷的戰鬥。
楊凌見了心都提了起來,慌忙跳下馬搶向車轎。騎了一夜一天的馬,他走起路來也踉踉蹌蹌沒了力氣,一見到聞聲從車中闖出來的高文心安然無事,他幾乎虛脫地一下子跪在地上。
高文心急奔兩步,再也顧不得那麼多人圍在旁邊,縱身撲到了楊凌懷中,忍不住淚染雙頰,她不怕為楊凌而死,卻為能活著見到他而喜極落淚。
成綺韻也忘情地沖前幾步,才微笑著停下,抿緊了嘴唇兒,臉上露出一抹淡淡的、溫柔的笑意。欲死重逢的感覺,原來這般令人心動。
他們的計劃本來很周詳,唯獨忘記了一點,就是那輛車子。
成綺韻和高文心都不會騎馬,而且坐在結實的車轎中也更加安全,可是一輛原本很結實的馬車,由八匹馬拉著,整日在沒有道路的曠野中顛簸疾奔,它的壽命還能有多長呢?
因為這個小小的疏忽,差點兒葬送了她們的性命。車輪搖擺著緩行尚可,可是疾馳起來車輪根本來不及轉動,車子等於被八匹馬硬拖著在泥土中滑行,這樣下去只消兩里路程,整輛車子就得散架。
成綺韻本已下令後撤,退入石家莊官兵衛所,半途卻不得不停下來,被幾路匯集到一齊的番子們追上來彼此展開了肉搏。
他們邊打邊退地好不容易逃到這裡,距衛所還有五里路,忽聽到遠處又傳來一陣急驟的馬蹄聲,還以為又有大群東廠番子追來,待瞧清是楊凌人馬,不禁欣喜若狂。
楊凌也累得疲憊不堪了,只好鑽進那輛走起路來左扭右扭像扭秧歌似的馬車,準備到了前方市鎮再更換一輛。
那二十六名侍衛精疲力盡、身上或多或少都帶了些傷,可是這樣的情形正適合回京後向人展示,楊凌只好狠心帶他們一起趕路,等回了京再好好養傷歇息。
這幾天幾夜,成綺韻和高文心哪怕暫時脫離敵蹤,避在荒野中時也沒有好好歇息過,一雙眼睛熬得通紅,楊凌看了不忍,攬住高文心肩頭,柔聲道:「文心,靠在我肩上歇歇吧,等到了前方市鎮換了大車,你再好好休息。」
高文心挨著他這麼近,又被他如此溫柔體貼,不禁滿心喜悅,只覺所有的辛苦都是值得的,初時還只是挨著楊凌肩頭休息,漸漸地被那車子搖來搖去,困意升起,慢慢跌入他的懷抱真的甜甜入睡了。
成綺韻坐在楊凌的另一邊,見他小心翼翼地將高文心攬在懷中呵護備至,眼中不禁露出一絲羨慕,待楊凌轉過頭來,她的神色卻又倏地恢復了平靜。
楊凌向她微笑道:「二檔頭也歇息一下吧,前方三里就有一座鎮子,到了那裡我們再詳談。」
被人稱呼官職,本來是那麼愜意的一件事,可是成綺韻現在卻覺得有些刺耳,心中微微有點失落,她強笑了笑,想起楊凌既然趕來,京中必然大局已定,功利心倏又占了上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