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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上哪有什麼「天作之合」,哪怕彼此心中有意,如果沒有一人主動點破,如果不能主動爭取,最後還不是擦肩而過?
「我……我……」成綺韻忽然覺得心跳得有些快,喉嚨也有些發乾,她真想對楊凌脫口傾訴自己的情意,可是抬起頭來,看到楊凌時,忽想起彼此的身份和自己不堪的過去,又不覺黯然神傷,只是默默地端起茶來抿了一口。
那茶喝在口中,有股淡淡的苦澀。
入夜,船上有些寒意,除了偶爾來回走動的兵丁,船上的人大多已經入睡了。
甲板上,一個挽著疏懶的美人髻、未著披風、連比甲也沒未罩上一件的倩倩麗人默默徘徊。羅衣從風,身影婆娑,久久不肯入睡……
楊凌打的是代天子巡視天下的旗號,可是一路甚急,經冀魯停也不停,除了沿途取拿米肉菜蔬竟是日夜行船,弄得冀魯兩地準備接迎欽差的官員措手不及,山東青州知府洛少華快馬趕到傳驛,本想向欽差密奏司禮監劉瑾橫行不法,青州百姓已有民變跡象,可他沒料到欽差行程如此倉促,待他趕到驛丞碼頭,欽差的官船已在百里之外了,洛知府唯有望水興嘆,黯然趕回青州。
船至江蘇鎮江,一路急行之下馬憐兒身有不適,楊凌見此情況只好暫在鎮江住下,請了鎮江名醫為她開了幾服藥膳調理。過了兩日,馬憐兒胸臆煩悶稍去,楊凌聽說鎮江多名花,山水也極佳,就帶了馬憐兒、成綺韻游鎮江,想第二日再繼續啟程。
鎮江知府蕭紅朱是個趨炎赴勢之徒,欽差一路疾行,根本不曾稍歇,卻在他的鎮江府一住三天,喜得蕭紅朱手舞足蹈,他親率各邑縣令來館驛謁駕,然後每日登門詢問起食飲居,可謂關懷備至。
他聽說楊大人要游鎮江,且不願聲張,便在當地張羅了一條大船,又派了人做嚮導,引領楊凌等人遊玩。
楊凌雇了抬轎,著人抬著馬憐兒,其他人步行上山,一路遊山玩水到了金山寺,這金山寺築在山麓,一向香火很盛,殿宇巍峨十分莊嚴,寺中鐃鈸叮咚,大殿上也設著醮壇。
楊凌見人來人往太過嘈雜,便引著憐兒和成綺韻來到金山寺後山,此處建有望海亭,登高一眺,長江泛瀾,猶若銀練橫空,水天相接。浩淼煙波中帆檣隱約,水鳧飛翱,遠瞰舟鳥莫辨。寺的左邊有一座釣黿磯,更襯得山水如畫,清爽的春風拂來,令人心神大暢。
楊凌做富家公子打扮,馬憐兒、成綺韻貌美如花,綺羅著身,儼然豪紳士子家的少夫人模樣,男俊女俏,俱是絕佳的人品。此處遊人本就不多,這一來更是引人注目。
楊凌與成綺韻馬憐兒正憑欄望海,忽地聽到有人叫道:「豈有此理,這望海亭是你家築的麼?我便上去不得?」
楊凌回頭一看,只見有個青袍書生正欲登上望海閣,伍漢超等人扮作青衣小帽的家丁,四散在周圍,一見那書生要上閣,立即閃出幾個,阻住了他的去路。
伍漢超上下打量,見那書生四十上下,白淨面皮,臉上帶些皺紋,眉宇間落寞中猶帶著些狷狂,看起來像個不甚得意的落第秀才,手中還持著一筒白紙,便客氣地笑道:「公子請稍候,那亭子不大,我家公子又帶了女眷,公子是讀書人,該知有所不便。」
那書生就是遠遠瞧見兩個花枝兒般的美人,飄一般地上瞭望海閣,那一舉一動,從骨子裡流露出的誘人風情以他遍覽江南美女的一雙色眼,竟也是極少遇到,頓時心癢難搔,急急趕來看個仔細,不讓他上望海閣他豈肯甘休?
當下書生冷笑一聲,把腰一挺正要拿出自己的功名呵斥一番,不料他這一動,五官不再為伍漢超所阻,楊凌瞧見他相貌不由吃了一驚,連忙喚道:「漢超住手,快快請他過來。」
楊凌說著已喜不自禁地提袍走下望海閣向那人迎去,笑吟吟道:「伯虎兄,真是有緣千里來相聚呀,呵呵,你怎麼到了這裡?」
青衫書生聽了怔了一怔,仔細打量楊凌幾眼,忽地面露驚訝之色,指著他道:「你……你是楊……」
楊凌知道他與祝枝山過從甚密,彼此書信往來,必定早知自己身份,忙上前一把拉住他,打斷他的話笑道:「正是小弟,呵呵,伯虎兄請,蘇杭風景無限還不夠看,唐兄還要來鎮江賞花不成?」
唐伯虎乾笑兩聲道:「呃……這個……說起來實在是一言難盡!」說著他又賊眉鼠眼地看了看望海閣中娉娉婷婷的一對。
這廝專以畫春宮謀生,除了畫得肢體妖嬈,那美人兒神態更是極具風韻,頗受江南大戶富紳的欣賞。其實那些畫中美人相貌也不全然是他杜撰出來,每有不同風韻的女子,被唐伯虎一雙色眼看過,那姿態神韻總能被他記個七八成,再畫春宮時便可以用在畫中,所以他的畫中美人各具特色,從不重複。
唐伯虎是王鏊王大人的學生,可是他昔年捲入考題泄密案,被皇帝下旨永世不得錄用為官,這一來便連王鏊身為朝中大臣對他也是愛莫能助。
如今他見自己的好友祝枝山外放為官,又聽說楊凌乃帝前第一紅人,已死的念頭又活泛起來,如果楊凌肯為他說情,說不定皇上就肯收回先帝的懲罰,於是唐伯虎收拾行裝一路遊山玩水,作畫賺錢,一路趕往京城,想去拜見恩師王鏊,請他引見,再加上和楊凌的一面之緣,說不定楊凌肯慨然相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