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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是黛樓兒目前的表現卻無可指摘,她深居簡出不見外人,還主動獻計、討好欽差為他出謀劃策,也與她目前作為犯官家眷處處小心唯求自保的處境相稱。
楊凌作為接受她告密解救的欽差,縱然心中有疑,此時不但不能詰問她,還得對她多加保護,妥善安置她的去處才不會被人詬病。
楊凌自從聽了她的主意,也早派人去附近各府縣暗訪,雖然一時匆忙得來的消息還沒有她信箋上的列舉的人物和內容詳細,可是兩下參照,看來黛樓兒並沒有撒謊。
楊凌經過一番比較,從其中挑選了兩名稅監,命人前去傳令,要二人立即赴杭州上任。稅監司出來的內監,名義上都是皇帝親自派出的欽差,而實際上都是負責稅監司的人調配人選,江南課稅怎能長期空缺,他自然有權先行安排,回京後再請旨確認。
兩位喜從天降的新任稅監馬不停蹄地趕到杭州,遞帖子登門拜訪了新主子楊凌後,立即大刀闊斧地幹起來,清點稅目、稅款、釐清各種雜稅,重新招募人手,幹得有聲有色。雖說二人有討好、表演之嫌,可是辦事能力倒也確實不俗。
閉目等死的李大祥接了張天師帶來的消息,如同服了肉白骨、活死人的仙丹,七魂六魄附了體,有莫清河、袁雄一死一活兩個榜樣,有周圍府縣的稅監們的虎視眈眈,李大祥可是最後一點觀望猶豫的念頭也沒有了,死心塌地地為楊凌辦起差來。
李貴那邊聽說了莫清河的死訊,最後一點倚仗也沒有了,乖乖地吐露了實情,不過他的口供已沒有必要了,有莫清河謀殺欽差當場被殲、佛堂內發現累累白骨的鐵證,足以將莫清河的勢力連根拔除,再不留一點禍害。
楊凌見江南局面已經穩定,這才完全放下心來。此時他派回京去打探朝廷內動向的人還沒有傳回消息,楊凌將江南之事寫了密折,命人再次傳報京城,稟知正德皇帝自己先去金陵,選出兩名稅監後立即返京,並密囑傳訊的人回去後有任何動向,都要及時傳報回來。
一切布置妥當,楊凌正準備啟程赴金陵時,那位久未露面的小樓夫人卻忽地露面,求見欽差大人。楊凌要離開莫府,也正想去見見莫夫人,聽說她來,忙將她迎進房來。
黛樓兒飄然走進房來,向楊凌福身見禮。她今日穿了一襲黑緞綢衫,濃黑如墨的秀髮只用一支白玉簪挽住固定在腦後,更襯得臉色晶瑩、膚光如雪,白嫩如同新荔。
她的步履本就輕盈,這一款款行來如同飄於煙波之上,凌波微步,羅襪生塵。楊凌想起初來莫府時她在雨中踏草而至,顧盼嫣然的模樣,不禁有些黯然:雖說莫清河罪有應得,可畢竟是由於自己的到來才造成今日的一切。
莫清河當初將自己接進府來,一定不會想到有今日吧?如果不考慮是非公道、善惡有報,自己還真有點像個掃把星。
楊凌見黛樓兒向他見禮,忙虛浮一把,淡淡笑道:「夫人請坐,本官不日就要啟程,取道金陵回返京師,正要去向夫人辭行。」他說著揚首向門口說道:「來人,上茶。」
高文心此時正在後邊收拾藥材,不在楊凌身邊。沒錯,正是收拾藥材,欽差受了傷,地方官員、士紳、名流總得有所表示吧?於是各種藥材又源源不斷地送來,足可開個藥鋪了,不過只能是奇藥特藥鋪子。
那些名流富豪誰懂醫術?反正家裡有什麼稀奇古怪、比較少見值錢的藥物能拿得出手表示心意就行了,他們才不管楊凌受的什麼傷、得的什麼病,所以傷藥、補藥、還有不學無術的土財主送的春藥,琳琅滿目,蔚為壯觀。
其中不乏珍稀罕見的藥材,瞧在高文心這樣真正的神醫妙手眼裡,簡直就是無數件得心應手的利器,她怎捨得讓那些不懂行的番子胡亂收拾了,正在分門別類,親自整理。
這客房中只有兩個人,隔著一張團桌坐了,兩人悄悄側臉兒一扭,目光一碰,又刷地一下各自移開,神情都有點兒尷尬。
如今獨處一室,楊凌想起那日她赤裸勾引情形,心中不太得勁。黛樓兒倒也不是裝的,如果面對的還是那種無恥淫蕩的男人,她自己風騷放蕩也就沒什麼不自在了,可是現在對著楊凌,但凡還有羞恥之心,怎麼還能淡然處之?
楊凌雙手扶膝,盯著前方道:「本官……明日便要啟程……這座府邸是莫清河的不義之財,所以……我一走,杭州府就要抄沒了。呃……夫人向本官檢舉有功,使本官知曉莫清河謀害本官的陰謀,於情於理本官都應將夫人安排妥當,方可離去,不知夫人可有什麼打算?」
黛樓兒輕輕扭過頭,黑衫烏髮,頸下一抹雪嫩,白得晃眼,她淺淺一笑,輕聲道:「賤妾還要多謝大人關照,有大人的吩咐,賤妾的珠寶首飾、妝匣私房,官府都不曾抄沒,累積下來……實也是一筆不菲的財資,今後……呵呵,總之不會衣食無著便是了。」
一個番子也不用漆盤,就用手提了兩杯茶進來,大大咧咧往桌上一放,說聲:「廠督大人請喝茶!」就走了出去。
倒不是他對廠督不敬,這些不識字的大頭兵都是從神機營調過來的,喝茶就喝茶,哪懂這裡邊的門道。
楊凌瞧了哭笑不得,端起茶來向黛樓兒做了個請茶的姿勢,可是一瞧她淺淡梳妝、神若冰清的模樣,那大兵用手抓過的茶杯她肯就唇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