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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福達化名張寅做過陝西兵備道,經營太原衛又達兩年之久,他的觸手到底伸的有多長?他的人都安插在哪些隊伍中?他是武定侯大力舉薦,擔任這一重要職務的,太原衛又在晉王眼皮底下。武定侯有沒有問題?晉王有沒有問題?
晉王節制山西兵馬,統馭西北三王,大同代王就是在晉王節制之下的,晉王爺經營山西百餘年,根深蒂固,豈可小覷?而武定侯郭勛,家族中世代掌兵,自己現在是掌握了一批新晉將領的人脈,而郭家在軍中的實力卻更加深遠悠長,更可怕的是,郭勛控制著京營中最精銳的神機營……」
楊凌越想越怕,如果不是李福達的兒子李大義同紅娘子交過手,並炫耀過這門獨門掌功,如果不是自己和紅娘子這個綠林大道陰差陽錯地結下了這段緣分,李福達的秘密永遠不會被人發現,讓他在天子腳下,在京師近在咫尺的地方苦心經營下去,而且結交了那麼多王公大臣,一旦他羽翼豐滿突然發難……
「國公爺?」劉大棒槌回來了。
楊凌點點頭,趁著他擋在身前,揉了揉有些發白髮僵的臉,換上一副輕鬆神色,自大棒槌手中接過自己的馬韁,翻身上馬,對那一眾將領笑道:「諸位將軍,請,我等回大營後再詳談一番。」
「國公爺請,苗公公請。」眾將領連忙拱手,眾星捧月一般圍攏過來,簡單寒暄幾句,便請二位大人在前,他們自後相隨,一同向楊凌的營帳馳去。
李福達與楊凌見過多次了,說起來在眾將中算是彼此關係較近的,只是方才人多不好攀交情,所以也隨著大家一起客氣幾句,這時馳馬緩行,隨在楊凌和苗公公以及幾位副將級的官員後邊。楊凌的身邊就只帶著幾個親兵,其他的人就隨在了這些將領的後面。
李福達左顧右盼,偶一回頭,瞧見楊凌百餘名親兵隨在後面,他剛剛不以為意地扭過頭來,忽地發覺有點古怪,他倏地又轉過頭去,仔細盯聞兩眼,這才低頭思量:奇怪,沒什麼古怪啊,不就是一群侍衛策馬而行麼?可是……怎麼總覺得有點不對勁?
前方驛道經過一個輕急的拐彎,這一拐過去,李福達可以從容側目細細觀察那支隸屬於楊凌的親軍,他終於發現古怪出在哪裡了。本來,主帥在前邊,這一帶又全屬於兵營範圍,他們現在可以說沒有什麼警戒任務,完全可以輕鬆馳馬,隊形放鬆,可是他們現在的情形卻恰恰相反。
那些武藝高強、身手不凡的侍衛大多是一手扶刀,一手提韁,保持著行進警戒的狀態,他們是已經養成了習慣還是在為誰警戒?
這個疑問浮上心頭,他才發現那群侍衛越往中間隊形越是密集,而且中間侍衛們的騎盾不是掛在正常行軍時的馬股上,而是貼在馬鞍頭旁。這樣,一旦突遇箭襲,立即就能提盾在手,組成一道盾牆。
他們在保護什麼人?在軍營之中竟也時刻保持這般警覺?甚至比對保護楊凌還要上心?那群侍衛之中……一定……有一個很重要很重要的人!
這個念頭一浮上他的心頭,李福達的目光就像箭一樣射向那群侍衛的最中央,「刷刷刷刷」,馬前行,前方叢生於路邊、枝條繁茂的雜亂灌木刷的人兩眼發花,李福達放棄了本來就無望的觀察,兜馬前行,心中暗暗存下了這個疑惑。
……
「皇上甫登帝位,勵治圖新,乃是一代明君。朝政積弊當除,正是上下用心的時候,偏偏白衣匪作亂,禍害六省,兩薄京師、兩打南京,攪得天翻地覆,皇上為之震怒,遂用天兵擊之。
如今,白衣之亂即將平息,紅娘子幾千頑軍,已是白衣匪最後一支力量。戰而殺之難彰國法,最好是能把他們的首領生擒活捉,押解進京,名正而典刑,以儆天下。皇上是這個意思,所以本國公遲遲按兵不動,就是要消耗白衣匪的糧草和戰力,希圖達成皇上的願望。」
楊凌胡亂找著藉口,為自己不發兵攻山做著解釋,又道:「依我估計,白衣匪糧草已該用盡,現在以野獸、野草,甚至殺馬為食,尚能再支持數日。此時攻山,困獸猶鬥,不免多有死傷,可以再圍數日,徐而圖之。各位將軍只需各守本分,勿與白衣匪突圍的機會,就算達成了任務。」
楊凌把自己的戰略意圖曉諭諸將,把公事談完,這才一一讓茶,滿面春風地聊起天來。過了大半個時辰,劉大棒槌趕來,在他耳邊低語幾句,李福達豎起了耳朵,可是二人說話聲音甚低,除了幾個簡單的音節,還是什麼也沒聽清。
楊凌聽完起身道:「我與諸將相見,本該設宴款待一番,只是各位清早即來,山中還圍著一頭猛虎,實不敢讓諸位將軍長離本陣,諸位將軍這就回去吧,等打敗了白衣匪,生擒了紅娘子,本國公再擺慶功宴,為諸位將軍向皇上請功,哈哈哈。」
諸將聞言連忙起身,一一含笑拱手告退。楊凌笑吟吟拱手相送,苗逵卻和他耳語兩句,不知有什麼急事,先向後溜去了。
眾將領再三拱手請楊凌留步,然後各自和交好的朋友們並肩而行,江南雁自然湊到李福達身邊,李福達正要對他說出自己今日所見的蹊蹺事,忽地隱約聽到一陣琴聲。他立即駐步側耳細聽。
滿天陽光灑下,空氣清爽一新,陣陣清風隱約送來一陣琴聲,琴聲的方位來自楊凌行轅的後跨院兒,錚錚的琴音高亢激昂,頗具豪氣。只是彈琴之人似乎技藝比較拙劣,時而斷續、時而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