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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他走了那麼久,怎麼還沒有一點消息?他……」一絲陰影掠上心頭,馬上被她拋開,連連地安慰著自己:「不會的,他為人機警,武藝又高,如果沒有機會的話,為了我,他也不會蠻幹的,他一定會回來。」
門忽然被撓了兩下,柳緋舞嚇了一跳,急忙站起來問道:「誰?」
門外沒有回答,柳緋舞緊張地抓過一個棍子,憑她三腳貓的功夫,如果闖進歹人來可未必對付得了。可這兒哪有壞人,那兩家獵戶簡直是她一輩子見過的最憨厚老實的鄉下人,只因為收了他們一點銀子,每天都把最好的飯菜盛給她吃,還怕虧待了她,兩家的嬸子為人也好得很,會不會是他們家裡的獵狗?
柳緋舞又打消了念頭,這是在山坡上築的石木小房子,得挑塊比較平坦的地方築基才成,三家的房子彼此間都隔著幾十丈,兩家的獵戶晚上都是把狗拴起來的。
就在這時,門又響了,聲音雖然輕微,可是柳緋舞卻聽得清清楚楚,她忍不住叫了起來:「誰?是誰?你不說話我要喊了!」
門外靜了一會兒,傳出微弱的聲音,那聲音雖幽弱不可聞,聽在柳緋舞耳中卻像是晴天霹靂:「子豪?子豪!是你!」
柳緋舞「哐啷」一聲丟了棍子,撲過去打開了房門。
一聲悽厲的慘叫,柳緋舞心膽俱裂,如果不是剛剛聽清了他的聲音,柳緋舞一定認不出眼前這個人是誰,臉色灰敗、慘無人形,他就是那個英俊、神氣的二少主,就是我的子豪?
柳緋舞的淚下來了,她慌慌張張地將李大義拖進房來,又匆忙倒了杯水,可是李大義只喝了兩口就嗆噴了出來,烏黑的血沿著嘴角往外流,柳緋舞哇的一聲大哭起來。
「別……哭了。」一口污血噴出,李大義的氣色忽然好了許多,說話也有力了。他緊握住柳緋舞的手,說道:「我……以前趕過許多路,忙著去造反、去殺人。只有這一趟,我趕得那麼急,只……只為了見我的妻。」
李大義顫巍巍地抬起頭,撫著柳緋舞的臉頰和嘴唇,眼淚也流了下來:「我想給你好日子過,想讓你錦衣玉食,想讓……你像從前那樣美麗、快樂,可是……我帶給你的只有不幸……」
「子豪,我帶你去找郎中,我……我帶你去找你爹,讓他為你報仇,我不怕他遷怒於我,我……」
「不要說了。」李大義忽然握緊了她的手,握得緊緊的,眼睛死死地盯著她道:「你聽我說,聽我說完,不要插嘴……」
他張開嘴,像離了水的魚兒似的急促地吸了幾口氣,說道:「緋舞,我不行了,能趕回來見你這一面,已經是老天的眷顧……」
「緋舞,不要去找我爹,我不答應。我不要我的兒子去造反、去殺人,讓他娶妻生……子,好好地過日子吧,哪怕做一個村夫。如果回到教里,我的兒子……將來只能淪為……淪為我大哥三弟的殺人工具!你……答應我,求求你,不要……報仇,不要回教,你……答應我!」
柳緋舞流著淚點了點頭,李大義鬆了口氣,他放開手,目光發散地盯著屋頂,慢慢地說道:「這裡不是久居之地,你再住些日子,風聲過去後就離開。你的模樣……已有改變,又有了身孕,官差……依據通緝榜文認不出……」
「緋舞,我們李家祖先,是白蓮教四……大長老之一,六十多年前……我們李家自立門戶,成立彌勒教,當時族人中一些老弱婦孺,或者天資愚鈍不堪使用者,都安排到……了陝西米脂。
這些李姓族人自成一村。造反風險太大了,或許是為了……一旦事敗給李家留一線香火,歷代教主傳教都絕不踏進李家村一步,也不和……他們有任何聯繫,你去那裡吧,我爹……早晚要反的,到時天下大亂,你和孩子留在那裡,或許將是……一塊不受戰亂波及的淨土……」
柳緋舞哽咽著點頭,眼淚簌簌而下,一滴滴落在李大義的臉上。
李大義摸索著從懷裡掏出一把金葉子,慘笑道:「我李大義一生造反……想用這條命搏個皇帝噹噹。可這最後一次買賣,卻是……做了綁匪,用我的命……換來這一把金子……哈哈!」
笑聲戛然而止,他的腰忽然挺了起來,雙眼瞪得老大,緊緊抓住柳緋舞的手急聲道:「緋舞,把我悄悄埋掉,莫戴孝、別聲張……我、我對不起……」
語聲戛然而止,李大義的身子僵硬地挺了片刻,就一下子軟了下去,五指張開,金葉子叮叮噹噹撒了一地,閃耀的金光迷離了一雙淚眼……
「媽的,吆五喝六地說,誰也不許再接近二王子,否則唯我們是問,這屁剛剛是誰放的?」
一高一矮盡皆粗壯的兩個獄卒送走了蜀王府的小聆子公公,剛剛回到牢房門禁室內趴到了床上,典獄官就又送進人來了,二人忍不住心中暗罵。
打開了牢門,典獄官顧徹顧大人還沒進來,先頂著門檐兒鑽進一個捲髮褐面的昂藏巨漢,把倆獄卒嚇了一跳。
這人穿了深青色的三幅兩襟開擺式烏斯藏人袍服,賁起的虬結筋肉繃得衣服緊緊的。高高的個頭兒,寬厚的肩背,兩道濃硬如戟的粗密眉毛之下,是一雙精悍冷酷的大眼。
他一進門兒就靠邊兒站下,除了耳朵上一對巨大的耳環猶在搖動,整個人就像一座屹立不動的高山,兩個獄卒不禁倒抽一口冷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