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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太后宮袖一卷一甩,粉面生寒,叱道:「立即傳哀家旨意,把陳輝、孫世博召回宮來,由哀家、皇上和三大學士為公主擇選駙馬!馬永成,扶公主回宮!」
「是,奴婢遵旨!」馬永成急忙迎到永福公主面前,剛要伸手去扶,便僵住不敢再動了。
永福跪在那兒,俏臉沉靜如水,她抬起右手,輕輕探至發間,緩緩抽出一枝碧綠剔透的玉簪,鋒利的簪尖抵住了自己的咽喉,輕輕地道:「女兒知道,此違祖制。可是女兒也不願受人擺布,受那一嫁再嫁之苦,母后不答應,這選駙馬之事就此作罷好了。女兒此生,再不嫁人,求母后允准。」
老實溫順的孩子一旦犯了倔勁兒,那才是最厲害的,九頭牛也別想拉回來,張太后剛向前走了一步,永福手中的簪尖便刺進了咽喉,一粒殷紅的血珠滲了出來。可憐這身嬌肉貴的永福公主,從小被人呵護得如珠如玉,渾身上下晶瑩玉潤,斷無一點瑕疵,今日為了楊凌卻兩次流血。
張太后見狀氣得渾身哆嗦,冷笑道:「好,好,好!你真的長大了,竟然如此不守規矩!駙馬不選了,送公主回宮!」說罷一拂袖子,帶著身邊宮婢太監直趨後殿去了。
永福公主心裡一沉,兩行珠淚涔涔而下,她默默一拜,起身便走。
焦芳一雙奸詐的眼珠子骨碌碌亂轉:機會終於來了。
他忽地也站起身道:「皇上,老臣有些內急,告退一下。」正德茫然一點頭,他也急忙跟出去了。
此時,正德也已猜出妹妹心意:「她……喜歡了楊卿?這下可不好辦了,她喜歡誰朕都能幫她,只要她自己開心就好。可是楊卿……楊凌有老婆啊!東晉時倒有過公主下嫁已婚之人的先例,嫁的還是大名人王獻之,可王獻之受了皇命之後,也是休了妻子才娶的公主,妹妹呀,皇兄……皇兄若為了你,逼著楊凌休了幼娘姐姐,那種事情我怎麼幹得出來?」
焦芳藉口尿遁,一出了慈寧宮便邁開老腿,踉踉蹌蹌去追永福公主,永福邊哭邊走,忽聽後邊有人直喊,扭頭一看,只見年逾八旬、白髮蒼蒼的焦閣老一溜小跑兒地追上來,忙拭了拭眼淚,微施一禮道:「焦大學士。」
焦芳呼哧呼哧喘著粗氣,試探著道:「呃……殿下,老臣冒昧,公主殿下可是想嫁……想嫁那個吞了公主婚書的人?」
永福淚眸一掃,沒有回答。焦芳捻著鬍鬚,側臉旁顧,用眼角窺著公主神情,很陰險地道:「老臣年逾八旬了,心軟吶,怎麼受得了這世間小兒女生離死別的痛苦,只可惜不知公主心意,老臣縱想效力,又怕唐突了。」
永福眼睛一亮,急忙道:「焦大人,你……你有辦法勸得我母后回心轉意?」
焦芳蹙著眉頭道:「太后那是,固是一難。不過……公主與……與吞了公主婚書的人可是兩情相悅,暗訂了終身?」
永福一怔,臉色微赧地垂下了頭,幽幽地道:「他……他不知道我的心意。」
焦芳道:「這個麼……可就難辦了。太后正在氣頭上,就算太后心疼公主,這回心轉意,總得慢慢說服吧?選駙馬鬧得天下皆知,若是公主突然許給了選婚官,這風雨還能少得了嗎?那個人還不知道公主情意,公主總不希望皇上下旨強迫他娶妻吧?
那個人可是極重情意的男子,為了妻子連聖旨都拒而不接過的,如果當今永福公主過門兒,那正妻之位必須得虛席以待,公主就算不在乎,可是這皇家的體面在乎呀,就是不知道他……他肯不肯為了公主休了元配呢?」
這一說,永福公主也愣住了,聽了太后又要給她先駙馬,心裡一急,她就一個念頭,和太后攤牌,表明她的心意,太后一反對,她除了拗氣誰也不嫁,根本沒想過這麼多事兒,聽焦芳一說,才悟到就算太后那一關過了,恐怕事情也不是那麼好辦的,根本就是困難重重呀,就連他……他是不是喜歡自己,都是聽了他搶婚書的事後一廂情願的想法。
永福這一想,頓時窘出一身汗來:我怎麼這麼笨呀,現在可怎麼辦才好?我倒不想奪了幼娘之位,可是無論是朝廷、百姓,還有他、她……會這麼想麼?
她急忙向焦芳問道:「焦大人,您……您可有什麼法子幫我?」
焦芳緩緩道:「若要平息選婚風波,公主就得身份已定;若要太后回心轉意,就得以母女親情慢慢規勸打動;若要那人心甘情願地娶公主為平妻,而不致為了皇家規矩驅離妻妾,這一切一切,要達到目的,都要公主……有一個更合適的身份,再假以時日徐徐圖之。」
永福公主屏息道:「我……我不在乎身份地位,可是我……我要怎麼做?」
焦芳眯起眼道:「以前,有位公主,皇上要選婚嫁予吐蕃贊普時,她……正好也是十六歲,為了避免遠嫁塞外,便聲稱要為外祖母祈福,出家做了道士,搬出宮住進了道觀。等到和婚之事平息了,她就還了俗,嫁了個如意郎君……」
「啊!太平公主……」
焦芳微微一笑道:「正是!太皇太后病體不愈,如果殿下為祖母祈福盡孝,無論是太后還是皇上都無話可說,也阻止不了。這第一麼,爭取了時間;這第二,太后那裡一天兩天還忍得,時間長了……殿下可是太后的親生骨血,她捨得你青燈古佛了此一生?
這第三麼,出了家就是四大皆空,拋卻塵世間一切身份,公主可以把封號讓皇上收回去,等到還了俗再重新頒發封號,親王公主這一品級是要擇選吉日舉行皇家大典,隆重頒發金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