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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青山也來了精神,湊上前鼓動道:「越山峪上方不遠就是一條大河,這邊炮聲一響,就可以派人決堤放水,他們想要避開大水唯有逃向兩側山峰,而伏兵恰恰就在山峰上,說不定根本不必一兵一卒下山和他們對面接觸,就可以把他們全殲!」
周洪聽了臉上的橫肉直哆嗦,他前思後想忽地一拍大腿,咬牙切齒地道:「伸頭一刀,縮頭也是一刀,拼一拼說不定還有機會,大人,咱們干吧!」
阮大文慢慢抬起頭,失神的雙眼呆滯地看著他們,訥訥地道:「殺……殺欽差?那是誅九族的大罪啊!」
周洪臉上的肌肉都繃緊了,猙獰地一笑道:「大人,我們以庫銀軍艦疏通倭寇,已經是誅九族的大罪了,人還能死兩遍不成?可是如果成功,那就是死裡逃生。那些知情的兵不敢泄露消息的。
何況我還可以把他們調上戰場借倭人的手除去隱患,至於欽差……嘿嘿嘿……路遇倭寇,以身殉國,還可以封妻蔭子,我們也算對得起他了。」
阮大文又沒了主意,他的目光從三人臉上掠過,翟青山三人眼中都閃著凶光,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阮大文終於垂下了眼帘,輕聲問道:「那……讓誰去伏擊欽……伏擊化裝來襲的『倭寇』?周大人,你……」
真讓他去面對欽差的大軍,一向畏戰怕死的周洪怎有那個膽量?他急忙道:「大人,我是水師提督,雖說督管著三衛陸上兵馬,可要是我這個水師提督親自出馬,別人想不生疑也難。」
阮大文猶疑道:「那……還有何人可用?」
周洪目光一閃,冷聲道:「游擊將軍何炳文,大人看怎麼樣?」
「他?」阮大文一怔。
周洪道:「是!何炳文帶兵有方,他的兵戰力在福州守軍中是最強的。聽說他原本是北方邊軍的一名參將,在雞鳴驛一戰中替人背了黑禍,才貶至廣西做了小小的百戶,是大人慧眼識英才,將他提拔起來,遷任福建布政使時又把他也帶了過來,應該是您的心腹吧?」
「呃……此人一向沉默寡言,言語謹慎,本官發現他是個將才,這才把他帶在身邊。」阮大文撫了撫鬍鬚說道。
其實阮大文自然沒有那個眼光,何參將被貶至廣西後,在南丹州做了一個小小的百戶,有一次阮大文巡察至此,跨下的富貴馬被一個獵戶的狗給驚了,掙脫了馬夫拉著他一通狂跑,是何參將力攔驚馬將他救下來,阮大文便遷升他到布政使衙門,做了守備。
後來阮大文見他帶兵有方,為人穩重,倒是個可以一用的人才,便漸漸提拔起來,他到福建時因為這裡未設指揮使,軍務方面他也要負責,身邊缺個懂軍事的人才,便將何炳文帶來,現任福州游擊將軍。
翟青山道:「他的事我也曾耳聞過,好像被捕進京去後各部官員推卸責任人人都欲置他於死地,後來還是先帝開恩,赦了他的死罪貶至廣西,要是這樣他對京中大員一定沒有好感,而且他是大人帶出來的人,應該也是個靠得住的,況且大事已成定局後,他就是想退出咱們這條船也不可能了。」
「他的五千兵馬是目下福州最精銳的部隊,也唯有派他去才有把握,如果大人不放心他的為人,我可以派幾個心腹督視著他,一有異動立即斬殺!」
「……好!」阮大文終於下定了決心,猛地一拍大腿站了起來,目光陰冷地道:「你不仁,莫怪我不義!楊大人,我這都是被你逼的!」
他喘了幾口大氣,揚聲喝道:「來人,馬上傳游擊將軍何炳文來見我!」
……
浩浩蕩蕩的欽差隊伍,沿著崎嶇難行的山路蜿蜒南行,旌旗蔽日。前方一千名身披甲冑,持著紅纓漆槍的官兵導引開路,中間一千名朴刀圓盾和弓箭、火銃手簇擁著欽差的儀仗,殿後的官兵也是刀槍如林,旗幟招展。
只是這支官軍人人頭纏一條白綾,就連騎馬駛於中軍的楊凌和參將蕭橫江、都司羅毅也不例外。大軍到了麗水時,楊凌才得到福建戰場上的準確消息,他派去的一個千人隊同大股倭寇遭遇,那支倭寇是宮本浩的人,持有從明軍手中繳獲的三門火炮,戰力不凡。
這個千人隊以寡敵眾,苦苦支撐,而負責自後截擊的福建水師和夾擊的衛所官軍卻以雨後山洪暴發阻礙行程的理由,遲遲沒有趕到圍殲地點,以致楊凌的千人隊孤軍奮戰,一千一百二十五人全部戰死沙場,無一生還。
楊凌聽到這個消息時,已經沒有憤怒可言了,他握著內廠番子送來的密報垂淚半晌,咬著牙扯下一角衣襟系在額上,便命令大軍立即啟程,加速趕往福州。
噩耗在軍中悄然傳開了,不知何時,將士們都學著總督大人,個個頭系白綾,已是全軍縞素,戴孝行軍。
泰順縣令王和來迎接欽差,瞧見這副肅殺冷肅的氣氛,他也不知軍中出了什麼大事,忙戰戰兢兢至中軍見過了楊凌,便領著大軍馳往泰順縣城。
泰順是個小縣,位於浙江、福建接壤處,這裡官兵常常往來經過,卻從沒見過這麼大的人物,王和在楊凌面前只是迎來送往的一個角色,所以也不敢把欽差到此的消息聲張出去。所以街市上的百姓仍然照常往來,並沒有什麼人驚訝圍觀。
楊凌見了很是滿意,他經過青田時,那位縣令大動干戈,三班衙役全部出動,又調集十里八鄉的民壯,隊伍排出三里地去,縣城主要街道全部戒嚴,就差黃土墊道、淨水潑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