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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人匆匆走到中堂,只見劉宇不時搓著雙手,滿頭大汗地走來走去,一見了楊凌出來,方喜出望外道:「大人,出了大事了,大人派了大內侍衛,千叮嚀萬囑咐的,可是這班侍候皇上的大爺哪把那些倭人看在眼裡啊……」
他話未說完,楊凌已動容道:「怎麼了?大內侍衛和使團中人發生了衝突?」
劉宇頓頓腳道:「哪兒呀,倭國使團中人上街遊逛,那些普通的浪人,侍衛們哪放在眼裡,竟沒一個跟著去的。這班倭人,自本朝初立前來朝貢,就沒一回不鬧事兒的!有個叫河野龜四郎的倭人,自己上街吃醉了酒,借酒裝瘋,調戲骨頭鋪子老闆的女兒,結果和老闆發生爭吵,這蠻人廝打間竟然把那老頭子給推到大湯鍋里去了,活……活活給燉了!」
楊凌臉色刷地一下變了,成綺韻眸子一動,看了楊凌一眼,急問道:「那兇手呢?」
劉宇道:「這倭人見了酒倒是嚇醒了,一溜煙兒逃回四夷館躲了起來,因為事涉外使,巡城御使不敢擅作主張,他派兵先圍了四夷館,然後上呈順天府尹,請求緝拿兇手,可是……順天府尹張有張大人也不敢作主,又上呈三法司。
三法司的諸位大人有的認為蠻人向來不習禮儀,況且乃是醉酒失手,又是慕我天顏而來朝貢,如果嚴懲會失遠人心,成化年間倭使來朝也曾當街刺死了人,皇上以『遠夷』之名免了他的罪,故此循舊例應請旨恩免。
有的就堅決反對,認為要嚴懲兇手,最後鬧到內閣,六部九卿各有所持,一時委決不下,事兒傳到翰林院、太學院,群情激憤,現在事兒……事兒鬧大了。」
上一任順天府尹是牟斌的人,被劉瑾藉故杖死後換上了他的親信張有,開海解禁對司禮監有利,他自然不願為了一個街頭擺攤的枉死老漢阻了劉瑾的錢程。
至於三法司和六部九卿現在有楊凌的人、劉瑾的人和原來弘治一朝的老臣,除了那些老臣,無論是楊凌一派,還是劉瑾一派,自然也要竭力維護主子,不願因此和日使結怨,毀了合作大計。
「醉酒無行就可以將人活活推到湯鍋里給煮了?」楊凌臉色鐵青。
劉宇遲疑一下道:「楊大學士已出面彈壓,要求翰林院、太學院暫時穩下來,焦大學士派我來聽聽大人您的意思。」
他也知道楊凌對於解海通商付出了多少心血,自古道一將功成萬古枯,為了做成一件大事,求得長遠利益,犧牲無數性命又算得了什麼,要做一個合格的政客,就必須得冷血。
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提醒道:「大人,弘治九年,日本國以僧人堯夫壽蓂為正使,曾進貢我朝,在歸途時,於山東濟寧有使團中武士持刀殺人,我朝……亦下旨赦免,著日本使節帶回本國嚴懲。」
他說到這兒便不再言,其中話意自是說,先後各朝皇帝採取的都是這一國策,大人為了大事就算放過那日本浪人,有先帝舊例在前,任他百官如何激憤,也不敢把你怎麼樣。
成綺韻自幼飽經不幸,無人援手,早已養成心狠手辣的性兒,若非她真心牽掛愛護的人,休想她動了憐憫之心,可是與楊凌交往日久,她對楊凌已十分了解,自然知道楊凌的性情。
她有心勸楊凌暫且隱忍此事,待了解了日使的意向,再決定是否逮捕那個河野龜,這是最理智的辦法了,畢竟楊凌所謀劃的是涉及千萬人的利益。可是話到嘴邊,她只是動了動唇,還是咽了回去。
看著楊凌噴火的眼睛,成綺韻默默無語:「如果此事真的因為河野龜殺人受懲而告吹,我竭盡所能再重新來過便是。他現在要做什麼,我就跟著他去做吧,無論他是對的、還是錯的!」
楊凌除了同胞感情的極度憤怒,並非絲毫沒有考慮可能對貢使團的影響,可是儘管大明一直對日使的野蠻報以寬宥,儘管他若是放過此事,朝野誰也撼動不了他,儘管他已漸漸融入明朝這個世界,但是這件事他無論如何無法用一個明朝政客的思維去思考。
楊凌霍地抬起頭來,直視著劉宇,一字字地道:「快去,通知焦閣老,立即抓捕兇手,然後……移交東廠,這個人,一定要殺!而且要公開地殺!明正典刑地殺!以牙還牙地殺!我現在就去見皇上。」
第240章 鑊烹河野龜
豹房外群臣畢集,還有太學院的數百名學生,熙熙攘攘、吵吵鬧鬧,大內禁軍和錦衣侍衛將豹房圍得風雨不透。
六部九卿尚在京中的官員和內閣三大學士、以及幾位德高望重的老臣已經進入豹房,因為久久不出,群臣和太學院的學生們已經開始躁動起來。
楊凌乘馬而至,四下先是一靜,在他的親兵分阻下閃出一條道路來,楊凌和劉宇並轡而行,身後是一眾侍衛。
人群稍稍安靜後,突然有人高呼起來:「倭人兇殘,當街殺人,不懲兇手,天地共誅之。」
這一喊,人群又騷動起來,楊凌冷冷望去,只見太學生們一個個臉孔漲紅,群情激昂,其餘的官員雖然各有怒色,叫喊得也極是高亢,但是眼神冷靜,根本不像不問世事的太學生們一般已被憤慨的情緒所動,他的心中已經有些瞭然。
說到底,在這個時代一個市井小民的死,是很難真正觸動這些高高在上的大人們的,其中雖然也有真正出於激憤的官員,而更多跑來鬧事的官員根本就是別有所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