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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時陸路車馬水路帆船都行不得遠,如今可不同了,已有番國自萬里之遙來訪。常言道山外有山,天外有天,焉知異國之外沒有異國?
天朝上國有容乃大,若是善習他人長處,匯聚四海之物,朝中有劉公公、楊大人這樣忠心報國、文韜武略的臣子,皇上又知人善用、賞罰得當,如此君臣一心,何愁不能創下盛世大明,千古流芳?」
劉瑾聽見成綺韻將他排在楊凌前邊,在皇上面前誇他忠心能幹,不禁眉開眼笑。正德也聽得連連點頭,一副若有所思模樣。
若說些大道理他未必聽得進去,但成綺韻從家家不可或缺的蔥蒜入手,說得淺顯入微卻更易於讓人接受。
楊凌見她將自己正欲進言的話如此委婉地表達出來,不禁讚許地看了她一眼,心中已有了悔意:我是不是把人家看得太不堪了?居然直接拔劍威脅她,是因為她手刃莫清河給我留下了太深的印象,還是她平素不讓鬚眉的智謀讓我心存戒意?
成綺韻說完飛快地向他瞥來一眼,與他目光一碰眸子先是一斂,旋即察覺他的目光有些不同尋常,眼波一揚又是深深一瞥,這才淡淡一笑,眉目如籠輕煙,也看不出她是喜是慍。
……
正德在內書房中聽楊凌說起江南之行,成綺韻機靈乖巧,在旁幫腔唱和,說得活靈活現,正德聽到民間風土人情津津有味,聽到那些不法的佞臣所為又氣得俊面通紅,直至落暮時分劉瑾提醒,這才省起該回宮了。
韓幼娘領著玉堂春、雪裡梅兩名誥命將聖駕送離後園,楊凌和成綺韻陪著正德來到前廳,在廊下站定,劉瑾跑下階去指揮人從側院兒馬廊牽出兩匹白馬來套著車轅。
成綺韻心思機敏,窺見正德神色,知道皇上沒準兒有什麼心裡話要和楊凌私談,便捧著那口「斷浪」寶刀笑吟吟地跟了劉瑾過去,給二人留下一點獨處的時間。
正德立在廊下向楊凌笑道:「行了,你也別總在家裝蒜了,再給你十天工夫歇著,然後老老實實給朕回朝去。」
楊凌說道:「皇上,臣就算回朝,也是在這兒辦公吶,內廠衙門可就設在後山。」
正德恍然道:「說的是,嗯……」他上下打量楊凌一番,問道:「要不要再兼份差事?你不能入朝議政,朕有什麼事找你商議實在麻煩得很。」
楊凌道:「廠衛的人是不能在朝兼職的,如今內廠剛剛籌建,臣又不能半途而廢,入朝理政的話皇上又要被言官參劾了,還是皇上想找臣時派人來召喚一聲,臣立即入宮見駕就是了。」
正德道:「也罷,開春兒我就遷到豹房去住了,那時少了許多規矩,省得和那些老頭子生閒氣,你要來也方便多了。我正叫劉瑾、馬永成他們加緊拾掇呢。」
劉瑾遠遠地聽見自己的名字,連忙一溜煙兒跑過來道:「皇上,您叫奴才?」
正德笑罵道:「滾你的,朕叫你做什麼?」
劉瑾賠著笑臉,又一溜煙兒地去了。正德嘆道:「宮裡朕是住膩了。給太后請安,她就整日嘮叨讓朕關照壽寧侯兄弟,見太后太后呢,又天天說朕遊手好閒。
唉,朕在宮裡四處逛逛吧,外廷那班臣子鼻子靈得很,奏摺立馬就來,坤寧宮也不消停。」他說到這兒苦笑一聲道:「看你一家和睦,朕羨慕得很吶,幼娘姐姐頗有正妻大婦風範,哪像宮中……
皇后整天價只注意皇后的禮儀,十四歲的姑娘那般呆板死性,朕懶得見她,吳妃倒還知情識趣,但皇后與朕慪氣,每多刁難,令朕更加生厭了。」
楊凌一怔,皇上大婚之後對宮闈情事並無興趣,很少寵幸后妃的事他也有耳聞,原來皇上還是比較喜歡吳妃的,可這又礙著皇后什麼事了?
轉念想到皇上大婚,他任副使時讀過的宮闈規矩,楊凌才恍然大悟,因為皇上在宮中有權選擇侍寢的妃子,但是還有一道手續,就是皇后必須用過金印,敬事房才可以將妃子送入皇上寢宮。
聽正德這口氣,一個十六歲的少年和一個十四歲的少女,說是皇帝皇后,還不是一對少年男女?小兩口兒鬧了彆扭,皇后必定是在侍寢上多方刁難,想逼正德低頭,可正德那脾氣肯說一句軟話麼?
這種宮闈中的事,楊凌也不好插嘴,一吋支支吾吾地說不出話來,正德左右瞧瞧,壓低了嗓門忸怩地道:「朕不瞞你,床幃中事自有樂趣,可是朕這幾位后妃太過呆板,朕……朕忽然很思念大婚時教授朕人倫大禮的那八個女官呢,比起她們可愛多了。」
楊凌用怪異的眼神看了他一眼,心道:「史上說正德偏好已婚夫人,莫非……竟是這時落下的病根兒?那幾名姿容姣好的女官都有十八九歲了,事先又學過閨房之術,對比三個十四歲的青澀少女,正德自然更喜歡和溫柔知趣的她們燕好。」
楊凌尷尬地咳嗽兩聲,皇上肯把這麼隱秘的私房事告訴他,自然是將他視若可以傾訴心事的知己,可是自己能插什麼嘴?
就在這時門口一陣喧譁,趁機解了楊凌的窘態,他連忙向守在門口的老管家高聲喝道:「什麼事如此喧譁?」
高管家連忙趕回來欠腰道:「回老爺,李舉人吵吵嚷嚷上門來尋大人,老奴已告訴他家中有貴客,叫他改日再來,可他大叫什麼就算皇上在這兒,也要當面和大人理論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