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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兄敬畏皇上仁德,便率眾接受了招安,還常說洗心革面,重新做人,有這一身武藝,當為皇上效力軍前,建功立業,子子孫孫都做大明的良民,再也不做強盜了。」
正德聽得眉開眼順,連連點頭,只覺顏面生光。這番話雖有馬屁之嫌,可誰都看得出,眼前這員將軍有點兒缺心眼兒,性情耿直憨厚,連一點朝堂禮儀都不懂,說話咋咋呼唬、莽莽撞撞的,這樣沒心沒肺的人說出來的話,還能不可信麼?
正德皇帝和顏悅色,唔唔連聲地道:「嗯嗯,說下去,他後來怎麼又反了?梁洪殺你到底是滅的什麼口?」
劉瑾、張彩等人一張臉就跟小鬼兒似的,惡狠狠地瞪著這個扮豬吃虎的大白話,只見江彬大嘴一張,又滔滔不絕地道:「皇上,我表兄等人接受招安之後,安分守己,嚴遵軍紀,加入緝盜營後到處緝拿大盜小賊,眼看霸州一派歌舞昇平,偏偏這時,新任鎮守梁洪向我表兄等人勒索十八萬兩白銀,要不然就要尋個由頭治他們的罪。」
劉瑾一呆,又一怒:不是十萬兩麼?怎麼成了十八萬?梁洪這個混蛋,竟敢打著我的幌子勒索銀子!夠黑的啊,多要了八萬兩,我居然一點風聲不知道,這個膽大包天的混帳東西!
他正在生悶氣,江彬繼續訴苦道:「我表兄做強盜只是混口吃的,哪有這樣一筆巨銀,萬般無奈,他還曾托我向梁公公求情,求他寬宥,說是若是只要八萬兩,他就賣房子賣地湊出來給梁公公,若是再多,便是賣兒鬻女,也實在是拿不出來了。不料……不料……」江彬說著,似乎有些為難了。
正德皇帝聽得肺都快氣炸了,砰地一拍龍書案道:「講!儘管講,有任何事,涉及任何人,朕為你做主!」
江彬把眼一閉,橫下心一口氣兒說道:「誰料梁公公把我大罵了一頓,說這銀子是……是京里劉公公交辦下來的,前次張忠張公公勒索富紳,逼得百姓全家上吊,為的也是這樁子事,還說這銀子都是拿來修建玄明宮、為太皇太后辦理喪事用的,如果不交,就是不忠於皇上、不為劉公公辦事,連他都要被砍頭的。我表兄實在拿不出錢來,才被迫造反。他造朝廷的反,小臣不敢不盡忠職守殺他的頭,可是表兄造反,實是事出有因啊,請皇上明察!」
江彬滔滔不絕一口氣說完,直挺挺往那兒一跪,一言不發了。
這一句石破天驚,不但揭穿了霸州響馬造反的緣由,證實了趙瘋子告示所言不虛,而且連皇帝都扯進去了,文武百官還有誰敢說話?
劉瑾一伙人今天真是弄的快得心臟病了,這顆心是一會兒緊、一會兒松,一會兒嚇的快從腔子裡蹦出來,一會兒又滿心喜悅,像撿了個金元寶。方才明明嚇得半死了,江彬把皇上一拉進來,劉瑾美的都快飛起來了:「好一記昏招,什麼人不好用,用了這麼個廢物,你要是只說梁洪受我之命敲詐勒索,壓根兒不提這筆銀子的用處,我又豈敢當著百官的面說是給皇上弄的?嘿嘿,這可是你們說出來的,皇上威嚴盡喪、顏面無光,到頭來你們把霸州響馬造反的罪栽到了皇上頭上,楊凌啊楊凌,你可真能啊!哈哈哈哈……」
劉瑾不懷好意地瞟了眼正德皇帝,只見正德皇上臉上像開了染坊,一會兒紅一會兒青,一會兒白一會兒黑,可是這話滿朝文武都聽著,讓他如何遮掩?過了許久,正德皇帝才滿臉難堪地道:「劉……劉瑾,你不是說玄明宮的籌建銀子都是百姓們樂捐的,所捐銀兩足敷使用麼?怎麼……怎麼還要地方獻銀,鬧……鬧出這樣事來?」
鬧了半天,緣由竟在自己這兒,正德皇帝今天真的丟盡了臉,高高坐在上邊,就像是擺在百官面前讓他現眼,他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這件事真的觸動了他,小皇帝的自尊心嚴重受損,滿臉火辣辣的,兩眼都不敢直接看人。
劉瑾聽他底氣不足,心中不由暗暗冷笑,他冷冷地瞟了眼默不作聲的文武百官:了不起,扯著皇帝一起丟人,我且看看誰還敢拿這事兒做文章。李東陽怎麼不吱聲啦?焦芳怎麼不吱聲啦?還有楊廷和……你們不是挺能說的嗎?繼續說呀,咱家等著吶!
他不屑地一抹眼皮,橫著肩膀走到殿中:今兒豁著皇上不高興,也得讓他把臉全丟光,看看最後他恨的是誰,哼!
劉瑾拜倒在地道:「皇上操勞國事,日理萬機,交待給老奴一些差使,老奴怎敢時時攪擾皇上?其實老奴早已知道他們指斥何事,只是為皇上著想,老奴寧願把一切承擔起來。可是事已至此,老奴也不能不直言了。」
他抬起頭來,深情地道:「皇上,朝中無銀吶!每見皇上為此憂心忡忡,老奴心如刀割,怎能再雪上加霜,逼得皇上您夜不能寐?您是天下共主,可不能傷了龍體啊!」
劉瑾說的動情,把自己感動得潸然淚下:「朝廷為先帝大喪、為皇上辦理登基大典、為太皇太后治喪、塞外、江南、西北接連用兵,哪有銀子可用啊!本來百姓樂捐的銀子尚可支付,可是太皇太后治喪,那是皇家體面,而朝中又沒有錢。老奴不得不從建築玄明宮的銀兩中撥付一些辦理喪事,風光大葬,讓太皇太后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玄明宮蓋到一半,總不能就此半途而廢啊,老奴……老奴只好曉諭各地鎮守,儘量、儘快把稅賦起運京城。咳!想是梁洪新官上任,為了有些政績,討得皇上歡心,才出此下策,老奴用人不明、用事不察,難贖其罪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