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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成綺韻端起茶,微笑道:「所以這仗就要打得有學問了,既要打痛了他、打怕了他,又不能結下不解的仇恨。」
何炳文聽了若有所思,沉吟半晌道:「成大人的意思,這仗還是要打的,只是要儘量少殺傷人命,以留下今後轉寰的餘地。」
成綺韻欣然道:「正是!」
阿德妮聽說那島上過半是佛郎機國婦孺,不免動了惻隱之心,趁機說道:「若要不戰而屈人之兵固然困難,不過要想儘量減少傷亡卻不難。他們倉皇出逃,船上火炮不多,再加上有許多婦孺,戰力是難以保證的。
如果我們在作戰時將他們的戰船引開,另外運兵趁島上空虛占領浯州嶼,斷了戰船的後路,同時以島上婦孺為人質,再宣布一旦投降朝廷將從輕發落,諒他們不會再存著玉石俱焚的決心。」
何總兵雙目一亮,笑道:「妙,明修棧道,暗度陳倉。挾持人質,投鼠忌器,最後再施攻心之策,阿德妮姑娘此計甚妙。」
阿德妮有點心虛地笑了笑。這計策可不是她想出來的,達·伽馬的艦隊攻擊土著部落時,由於艦隊兵力有限,就常常使用這一招。
他們倚仗火器犀利,用一股部隊將土人戰士引開,然後另外潛伏的部隊就趁機攻入他們的部落,挾持婦幼後再威逼他們投降。
只是……土人被迫投降的結果,常常是有戰鬥力的青壯年被屠殺一空,「從輕發落」從來都是一句空話,如果他們的兵力不足以控制整個部落,屠殺就成了必然的手段。
成綺韻又道:「方才見幾位將軍在外面試演戰船,正提及以小船打大船、以多船打少船的戰法。這股佛郎機人戰力有限,我們又是以迫降為主,不宜大量殺傷人命,正好讓艦隊拿他們試演一下這種戰法。」
何炳文笑道:「你說彭鯊魚的『五點梅花陣』麼?唔……」他略一思忖,雙眉一展道:「好,就這麼辦!來人吶,擊鼓聚將!」
……
「塞拉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我們應該冒險逃向滿剌加,儘管有大明水師阻擋,可是只要衝過去我們就是安全的,現在怎麼辦呢?站在這兒我都看得到對面的陸地,大明朝廷一定會派軍隊來的。」
一個金髮男子不耐煩地搖頭道:「皮雷斯,不要再抱怨了,滿剌加的人是一群海盜,我們沒打過交道,可能還是些西班牙人呢。」
短火銃在他腰間的皮帶上晃蕩著,他扯斷了一根草莖,皮靴踏著鬱鬱蔥蔥的野草攀到崖頂,叉著腰喘了幾口粗氣:「就算他們是葡萄牙人,也不過是一群流氓、囚犯、強盜的組合。
明朝的官員也許會砍掉我們的頭作為懲罰,可是落在這些海盜手裡,他們會把我們所有的男人沉到大海里,然後搶光我們的金幣,玩弄我們的女人。」
他聳聳肩,說道:「親愛的皮雷斯,如果這樣的話,我寧願落到明朝人手裡,也不願意被海盜們的雙刃斧大卸八塊,丟到海里餵魚。」
他說著,走到懸崖邊的一塊岩石上坐了下來。
崖下是湛藍的海面,澄澈得如同一塊美玉,拍擊在岩石上的浪花,潔白得就像綴在美玉上的百合花,海浪推動出一條條白線,如同美麗的花紋。
他把雙肘支在膝蓋上,煩躁地扶住了額頭,海風拂動他的頭髮,就像他的心情一樣煩亂。皮雷斯是個四十多歲的紅髮男子,他在塞拉弗肩膀上寬慰地拍了拍,然後也在他身旁坐下來。
海鷗掠空低翔,傳來一聲聲鳴叫,皮雷斯低聲嘟囔道:「我們攜帶的糧食只夠吃七天的,馬考官員被殺的消息一定已經呈報給他們的政府,我不認為他們會坐視不理,總得想個辦法。」
他說的馬考就是澳門,初來此地時他們登島向正去媽祖廟裡進香的百姓問起此地名稱,百姓誤以為是問廟名,便回答說「媽閣」,這些語言不通的葡人便認定此地叫「Ma操」,如今雖然知道這裡的真正地名了,但是他們已經習慣了以馬考來稱呼它。
「我知道,如今逃去呂宋更安全一些,可是能否站住腳還不好說。另外『美人魚』號受炮擊嚴重,得停港維修一下,最可惜的是我們還有三艘商船沒有回來,我們匆忙從馬考逃走,恐怕要和他們失散了。」
塞拉弗激動地站起來,攤開雙手大呼道:「我的上帝啊,那是我剛剛出資建造的三艘貨船啊,他們得不到消息,返回馬考時會被明軍收繳的。該死的,我的船、我的船,船啊!」
他最後一句「船啊」聲調陡然拔高了八度,形同鬼叫一般,把皮雷斯嚇了一跳,連忙道:「塞拉弗,冷靜一下,冷靜一下,中國人說:『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只要我們在呂宋重新紮穩腳跟,船還不是想建多少就有多少。」
塞拉弗像見了鬼似的指著海面,直著眼繼續嚷道:「船啊,好多船!我的上帝,是明軍的戰艦!」
皮雷斯愕然扭頭望去,海面上果然有數十艘戰船浩浩蕩蕩向這裡駛來,船帆張布,乘風破浪,皮雷斯不由臉色大變,也跟著怪叫起來:「上帝,好多船啊!快快,馬上逃走!」
塞拉弗定睛看了看,眯起眼道:「全是小船,沒有大型戰艦,論速度我們跑不過它們的,憑我們的火力可以幹掉它們,來吧,馬上下山讓戰艦出港,被堵在海灣里就要完蛋了。把它們打沉、撞沉,在他們派出大型艦隊前,我們還可以有充分的時間修好『美人魚』,然後逃往呂宋。快走,皮雷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