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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瑾咬著牙格格一笑,陰惻惻地道:「不用促駕了,你馬上回去,告訴文武百官,就說皇上下旨要徹查投密柬誹謗大臣、妄言亂政者,咱家奉旨,馬上就到,要文武百官在金殿候著!」
小黃門見他臉色猙獰,不由打個機靈,忙不迭答應一聲,急忙趕回金殿報訊去了。劉瑾恨恨地喚過一個侍衛,說道:「快去,叫石文義立即領五百大內錦衣侍衛,去金殿候著,咱家奉旨,要拿賊問案!」
……
群臣正翹首盼望皇上回到朝堂上,就見那小黃門一溜煙兒趕了回來,扯開嗓門道:「傳旨,皇上著司禮監劉公公徹查金殿投放密柬,妄言亂政、誹謗大臣、心懷不軌者,文武百官金殿候著。」
金殿上頓時一靜,眾官紛紛猜測:「誹謗大臣,妄言亂政?這是指誰呀?」
「哦……原來指的是劉公公。」一看到劉瑾臉色鐵青,嘴唇兒抿成了一條線,兩隻眼裡噴著火,眾官員頓時恍然大悟,有人就暗暗鬆了口氣,笑吟吟地等著看熱鬧。
劉瑾一步步走上大殿,往明前寶座前邊一站,目光左右掃了一圈兒,陰惻惻地舉起那個紙捲兒,尖聲道:「這是哪位大人的手筆呀?」
「……」
「呵呵呵,敢做不敢當啊,是條漢子,就給爺們站出來!」
旁邊還是靜著,可是靜了片刻忽然發出竊竊的笑聲,一個太監和人幹仗,還敢直著腰叫人家是個爺們就站出來,這還不好笑嗎?
劉瑾也一下反應過來了,頓時老臉如染雞血,看得旁邊兩個小黃門生怕劉公公的臉「砰」地一下就炸了開來。劉瑾這些有地位的太監,在宮裡頭彼此之間都是以爺們相稱的,他說習慣了,方才順口就溜了出來。
太監心中最大的禁忌就是他們的生理缺陷,有些自卑到極點就自輕自賤,有些就視此如天大的禁忌,誰敢拿這個和他開玩笑,他就敢和你玩命。以劉瑾今日的權勢地位,怎能受到了這種嘲笑?
笑聲像一根根針似的扎進他的心裡,劉瑾忽然尖聲大笑三聲,喝道:「敬酒不吃吃罰酒是嗎?好啊,那咱家就陪你們玩玩,要玩咱就往大里玩。來人吶!」
石文義領著兩班錦衣衛「轟」地一下衝上金殿,大搖大擺地看了群臣一眼,向劉瑾拱手道:「請公公吩咐!」
劉瑾抹著嘴唇道:「把諸位大人都請出去,跪在奉天門下,直到找出諫書之人,否則,誰也別想離開。」
「遵令!」石文義手按繡春刀,開始指揮錦衣衛往外趕人,眾大臣又驚又怒,有的分辨、有的喊冤,有那膽大的當場便大罵出口,劉瑾聽著越罵得厲害心裡越快意,只是冷笑不語。
石文義和楊玉是負責皇宮大內的錦衣衛首領,原是錢寧的部下,錢寧去了南京鎮撫司,邵指揮上任,被劉瑾藉故押進天牢期間,劉瑾便軟硬兼施,把這兩個錦衣衛千戶招納到了自己的門下,成了他的走狗鷹犬。
現在的月份,風冷颼颼的,看這天氣,鉛雲密布陰風陣陣,沒準兒初雪馬上就來了。眾位大臣騎馬的、坐轎的,到了午門外厚重衣服都脫給下人了,往外邊一站,冷啊!
「統統跪下,劉公公是奉了皇上旨意,是專案欽差,誰敢抗旨?」錦衣衛們厲聲大喝。
一些官員含羞忍憤地跪下了,傲立不動的也大多被同僚好友連拉帶勸跪了下來,只剩下兩三個脾氣倔的,大叫道:「士可殺不可辱,皇上不在,我豈能向一個閹宦下跪?」
這兩三個人很快被錦衣衛像撅高粱稈兒似的拖出去,弄到僻靜處享受特殊待遇去了。李東陽氣得嘴唇發抖,顫聲道:「劉公公,滿朝文武跪在奉天殿外,這……這皇上豈會如此……」
劉瑾對他倒挺客氣,連忙笑道:「咱家是奉了皇命辦差,要不然誰願意得罪這麼多位大人吶?李大人、焦大人、楊大人,您三位是內閣首輔,站班站在最前邊,這事兒肯定沒嫌疑,三位暫請一旁……那個誰,趕快給三位大學士看座。」
劉瑾說完,轉身走上丹陛,睥睨四顧,威風八面,風吹得蟒袍起伏不已,好像上邊的繡蟒活了似的,這種感覺,真好。
李東陽想著人去後促請皇上,可是宮裡的太監都怕劉瑾,沒他的命令,誰敢妄動?司殿太監畢雲覺著不妥,連忙走上丹陛,悄聲道:「劉公公,您站在這兒審問百官,這可不合適呀。」
劉瑾傷風還沒好,被風一吹,鼻涕又流出來了,他掏出手絹擦了擦,問道:「這樣有何不妥?」
畢雲是個老實厚道的太監,品秩還挺高的,不在劉瑾之下,不過他是專門負責金殿侍候的管事公公,職位雖高,既無實權又無油水。因為和劉瑾沒什麼利害衝突,又是宮中老人,所以劉瑾對他挺尊重的。
畢雲勸道:「劉公公,百官朝著金鑾殿下跪,公公卻立在丹陛之上如同受禮,這要是被人彈劾一本,可是僭越之罪呀。」
「呀,有道理,畢公公提點的是,劉瑾多謝了,多謝多謝。」
劉瑾慌忙走下丹陛,跑到奉天門東側的門廊下站著,從側面訊問百官了。可無論他怎麼問,甚至假笑說只要有人招出來,保證不予追究,愣是沒有一個官兒點頭,恨得劉瑾牙痒痒的,乾脆叫人搬了把椅子來,坐在廊下,手裡捧著一壺熱茶:看看咱們誰挨得過誰!
快兩個時辰了,下邊的人跪得是腰酸背痛,兩腿發麻,有人支持不住,乾脆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焦閣老捻著鬍子,低著頭,白色的八字眉微微一挑,眼睛都眯成三角形了,往群臣堆里溜了一眼,趕緊又收回目光來:「唉!罪過,罪過!誰知道劉瑾這麼大火氣呀,諸位同僚……咳咳,老夫實在抱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