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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來劉七順順噹噹過了安慶,船隊剛剛到了太平府卻不太平起來,江面陡起大風,掀得波濤洶湧澎湃,一些小舟彼此碰撞先傾覆了,那些馬上悍將一入了水,沉得比鉛塊還快,根本沒有支撐反抗之力。
狂風越來越大,江上波濤洶湧,巨浪滔天,劉七的大船都險些被吹翻,等到那些半吊子水手慌慌張張把船駛到岸邊,棄船登岸時,五六百艘船隻已傾覆了一半,淹死在江中的響馬盜不計其數。
有些船眼見巨浪滔天,一時昏了頭,居然把帆升了起來,結果小船一下就被大風卷了個底朝天,大些的也被狂風吹得到處碰撞,不是撞爛了別人的船,就是把自己的船撞得漏了水,船上的悍匪眼睜睜看著船隻一點點沉沒,扒著船幫子愣是一點法子沒有。
有些會狗刨的因為船沉時離江邊近,仗著一身好體力,居然撲騰了上來,劉七好不容易收攏了散落上岸的殘兵,匆匆一清點,兩萬大軍所余不足八千,其中還有一部分連兵器都沒有,船上搭載的攻城器械,以及從湖口縣搬來的三門大炮,也大半沉入江水。
劉七悲從中來,望江大哭,劉惠等人苦勸難止,偏偏這時太平府的官兵、民壯和沿江追來的安慶府官兵夾擊而來,如今士氣軍心如何能戰?劉七披頭散髮,舉著大刀,領著殘兵一路敗去。
李太白曾在此處感嘆「人生在世不稱意,明朝散發弄扁舟」,劉七卻是披頭散髮翻了舟,他還沒打過這樣的窩囊仗,且逃且走,最後逃上了緊靠長江的翠螺山,此處已近南京,四處屯有重兵,聞訊趕來的官兵趁機猛打落水狗,把士氣全無的響馬軍漸漸壓縮到翠螺山西麓的采石磯。
采石磯北面突兀江流,峭壁嶙峋,背倚險要勉強阻住官兵攻勢,劉七剛剛緩過神來,準備重振軍心士氣,一鼓作氣衝出官兵重圍,背後轟隆隆震天價響,四下林中爆炸慘叫聲起。
劉七駭然爬上懸崖一看,只見江中六條戰艦一字排開,舷炮在怒吼聲中騰起一團團火光濃煙,開花彈在這八千多人聚集的小小山峰上到處爆炸。
劉七呆呆發愣半晌,然後看看旁邊兩個舉著弓箭,望著江中巨艦愣愣發呆的手下,和身邊面色如土的齊彥名、劉惠,忽然怒吼一聲道:「走!不能坐以待斃,我們殺出去!楊虎的騎兵縱然慢些也該到了,我們突圍,去找楊虎!」
……
溧水城外一片淒涼,屍體躺滿了官道和兩旁的野地,鮮血的腥氣吸引了無數的蒼蠅蚊蟲,不避人馬地飛來飛去。韓柏緊緊握著一柄沾滿鮮血,已缺了刃的單刀,靠在一株釘著幾支羽箭的樹下,費力地喘著氣,每咳嗽幾聲,就有鮮血從嘴角溢了出來。
在他的身周,橫七豎八地倒著許多屍體,有官兵的,也有白衣軍的,他的肩頭釘著一支箭,鋒利的狼牙箭簇深深扎進了骨頭,胸前一道半尺多長的刀口,鮮血已將白衣染成了血衣。
楊虎在一眾侍衛們的陪同下急匆匆走來,見了他那悽慘模樣,連忙搶步上前,把他攬在了懷裡,急喚道:「韓柏,韓柏……」
這是追隨他多年的兄弟,一直忠心耿耿,雖說他不忍山東變成澤國,曾暗向紅娘子通報消息,阻止了楊虎的行動,可是現在眼見他如此模樣,楊虎的眼中還是不禁溢出淚水,把他緊緊攬在了自己的胸前。
韓柏聽到他的呼喚,緩緩睜開雙眼,無神的眼睛盯著他看了一會兒,慘然一笑,低聲道:「虎哥,這一次……不同了,官兵……守,就守得堅決,攻就攻……得果斷,越往南京去,官兵打得越狠,我們飛騎猛近,可是後路……卻……卻全被堵死了,堵得……死死的!」
他奮力握緊了楊虎的手,吃力地道:「虎哥,我們……不是闖過來的,是人家……人家放咱們過來的,南京是陷阱!就像濟南城一樣,是楊凌給我們畫的一張大餅,是個坑!不要去,不要去了虎哥,不要往裡跳,趁……官軍尚未合圍,穿過去渡江北上,重返太行山,還能……有一線生機。」
楊虎憤然道:「你胡說什麼?好好養傷,你是我的前鋒將軍,我們還要一起打天下、坐天下,說什麼喪氣話?南京城近在眼前,趙瘋子由北路、劉七由水路,再加上我們,三路並發,一定能攻下南京,只要打下南京城,我們就能聲威大震,奪得無數錢糧招兵買馬。」
韓柏慘笑,血從嘴角不斷地滲出來:「虎哥,別怪兄弟說喪氣話,咳咳咳,我早看明白了,打江山不是江湖爭霸,咱們個人驍勇,千軍萬馬之前能抵得什麼……事?
天下,從來就不是咱們這樣的人能坐的,昨日,在明覺,木云為什麼逃了?就是覺得咱們沒了出路啊,咱們……一萬人是山賊,聚起一百萬人,還是……山賊。」
「放屁!」楊虎氣得獨目圓睜,要不是韓柏重傷如此,他一個耳光早就扇過去了:「那個鼠目寸光,只會拍馬溜須的東西,留在軍中又有何用?他不告而別,我還少了一個累贅呢,我們全軍直進,只要打破南京城,到那時候,你再看吧,嘿……韓柏?韓柏!」
韓柏已經不能回答他了,他圓睜二目,但是眼中的神光已經完全不見,楊虎默默地放下韓柏的屍體。周圍,是李夜隱、易晨風等幾個親信將領,一個個默默不語。
楊虎站起身來,厲聲道:「古往今來,得天下者誰不是歷盡艱難,九死一生?草莽出英雄,我們就是英雄,我們不會一輩子做草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