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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凌情知各處孤城府縣的官員,甚至許多將領,畏於白衣軍、響馬盜的強悍,同時由於楊凌曾經招撫過響馬盜,所以都抱有一線希望,希望朝廷招安叛匪,解了自己的困厄,所以一些地方將領和守城官員持有觀望態度,作戰不力,猶豫不決,所以先說了這番斬釘截鐵的話,表明朝廷的決心,打消他們的幻想。
隨後楊凌凜然立起,說道:「本國公先來說說目前的局勢,然後再宣布朝廷的剿匪、安民之策。」
楊凌徐徐踱到大堂正中,德州是貫穿南北西東的交通要道,商貿發達,稅賦豐厚,所以設有地方官府,但是這裡同時也是駐兵練兵的重要城池,此地一直以軍事管制為主,這座府衙就是德州衛指揮使官衙,大堂甚是寬闊。
楊凌一動,文武官員紛紛立起,屏息恭聽。
楊凌道:「響馬盜和白衣軍用兵一直有一個共同點,就是作戰兇悍狡詐,各股部隊時分時合,行蹤飄忽,而且居無定所,能戰則戰,不能則避,所以朝廷官兵無法實現擊其要害,行雷霆一擊、一鼓而平。
而且,他們的物資全部是劫掠而來,部眾大部分是裹脅的亂民,朝廷大軍一旦圍剿,他們可以毫不猶豫地拋棄所有的輜重、戰馬,甚至被圍的小股部隊,然後逃之夭夭,伺機又捲土重來,如同豺狼野狗,逐之不及,避之難防。
對這樣來去如電的盜匪,朝廷大軍的確吃力,我們要籌措糧草、運送輜重、需要尋找馬賊的主力,需要守護每一個重要城池和交通要道,需要時間精力來籌劃協調,更要花很大的精力來處理流民過後的善後安撫工作。
破壞,永遠比建設容易。顧此失彼,確實有些狗咬刺蝟,無從下口。如果以小股精騎追擊,縱然追上,也是杯水車薪無濟於事。各地官兵各有防守地區,調動困難,主要是就地利用,由於用兵事權不一,不相統屬,集中調度困難重重。
此外,大明百萬軍隊,要戍邊、要守城,而且內地官兵由於成本高昂難以負擔,很少有完全的騎兵戰隊,縱有騎兵,也是以步騎混編為主,非常依賴於輜重糧草供應,這就註定了游擊戰非我所長,我們的長處是善於構壘築城,以防代攻。
這樣,才使得響馬盜、白衣軍猖狂一時,趁機坐大,現在他們勢力日壯,完全靠掠奪、完全靠游擊戰,已經不能適應日益龐大的軍隊需要,於是占據一塊地方,需要一個屬於他們的根據地來繼續發展,攻打德州、泰安,兵圍濟南,試圖將整個山東掌握在手中,就是他們做出的第一個嘗試。
這樣,也就給了我們機會,可以發展我們善守之所長,在守戰中儘量消耗敵人兵力,挫敵銳氣,使其軍心渙散。這一點,要傳達給各州府縣治,一體遵守。」
楊凌吁了口氣,繼續道:「這是戰事上的主要要求,還有一件事,比這件事更為重要,那就是被白衣軍破壞過的地方,各州府官員不得只是苦守城池,對這些遭受破壞陷入無治狀態的地方置之不理。
要恢復村莊、想盡辦法籌集糧種交給村民播種,搶耕搶種,能收一顆是一顆,有了希望,百姓們才不會被迫跟著白衣軍去殺、去搶,要及時委派官吏,有條件的地方派駐些軍隊。對於白衣軍,不必過分地擔心,他們現在野心越來越大,軍隊也越來越龐大,已經不會在意那些幾度受到搶掠破敗的村落了。」
「此外!」楊凌的聲音嚴厲起來,堂上眾將領和文官們為之一震,只聽楊凌厲聲道:「我們的一部分軍隊,戰力低下、軍紀敗壞,甚至和土匪強盜比著賽地禍害百姓,不要以為本國公不知道。
我現在宣布:對這些事,既往者不糾,但是再有觸犯者,各地官吏要嚴格處理,大惡大罪者公開處治,重典用刑,格殺勿論!自己的軍隊敗壞得一塌糊塗,唯利是圖、姦淫婦女,何談剿匪?他們自己就是匪!
還有,衛所之中掛籍吃空餉的,要趁著戰事迅速清理,以老弱病殘冒名頂替的士兵,全部剔除出去,這些人縱然上了戰場,也是驅羊入虎群,白白送死。本國公已請了聖上旨意,各地可以便宜行事,招納部分新兵、丁壯入伍,嚴加訓練,以戰練兵。指揮調度不利的官員、將領一經查實,格殺無赦!」
楊凌說得殺氣騰騰,兩眼凶光直冒,眾文武駭然失色,不由自主拱手稱是。方才他們被楊凌儒雅斯文的外表所欺騙,只覺這位國公毫無架子,說話和氣,直到現在,有關這位國公爺的種種事跡才突然從他們的記憶中回想起來。
楊砍頭、楊掃把,所過之處腥風血雨,福州城內,一日梟首千百餘級,這麼一個天殺星、大掃把,殺人不眨眼的冷血魔頭,怎麼剛才愣沒想起來呢?
許多官員怵然心驚,不由暗暗出了一身冷汗。
楊凌沉聲道:「再有,對地方,皇上和朝廷是十分牽掛的,對亂匪,朝廷也不是一味的厲法酷刑。本國公現在宣布,爾等回去後要張貼榜文,曉諭地方:流寇盜匪,凡自首者無罪,凡臨陣投降者以自首論,亦無罪。同時,儘管朝中連年用兵,財政拮据,皇上仍下恩旨,免山東一年錢糧稅賦。
這是朝廷休恤百姓,各位特使回去後還要記著告誡地方官吏,租子免了,調、役也要控制,不要隨意徵用民財民役,匪患禍亂,許多百姓破財毀家,赤貧如洗,人都活不下去了,如果官府不能安撫休恤,反而借戰事層層盤剝,那就是逼民為匪,白衣軍能這麼快聚起十萬大軍,未嘗沒有這種官吏的『功勞』,簡直是在給匪寇送兵,這些兵反過來又要了他的腦袋,愚蠢至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