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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立即喚過劉大棒槌,對他低低囑咐幾句,劉大棒槌會意,馬上率著幾名國公府的家將放慢了步子,待儀仗大隊過去,便向那要飯的乞丐迎過去。
那乞丐已經反應過來,慌慌張張地正要走開,但他行動不便哪是這些出身內廠的番子對手,被兩個番子左右一夾,四下的家將一圍,便神不知鬼不覺地混進了欽差儀仗的後翼……
進了霸州城照例文武官員要為欽差大臣接風洗塵一番,隨後便將兩位欽差送至住處,此時天色已經晚了,有關事宜自然只有明日再行稟報。
楊凌的住處就是查抄的黯家老宅,朝廷旨意一下,霸州官府便把平素見了稱兄道弟的黯家人全部關進了大牢,查封黯家所有財產登記造冊,長短工都打發回家,賣身於黯家的奴僕則視為查抄財產一併登記在冊等候發賣。
這幢大宅臨近城邊,房屋鱗次,僅主宅就占地八十多畝,橫跨兩條街,後宅院兒出去,就是一望無垠的土地,那近千頃土地都是黯家這些年購置的。由於擔心黯家奴僕會對欽差不利,霸州知府從別處張羅了一些男僕女傭供兩位欽差驅使。
楊凌登上閣樓,眺望後宅千頃雪原,不由暗驚黯家侵占的財富之多。黯東辰管理贓罰庫,贓罰庫專門收納懲辦的貪官污吏、查抄的犯官家的珠寶玉器,各種值錢的財物。
這些東西登記造冊後就運來贓罰庫,有些東西一放就是幾十年,時間久了根本無法再予點清,黯東辰便趁機盜取。再加上有些官員後來得恩獲釋,發還財產時他詭稱已經破損或者查找不到的,那些剛剛獲釋的官員不願節外生枝,只得忍氣吞聲的,僅這些財物就達萬金。
另外有些財寶未經鑑定,帳冊上僅僅記載個器具名字。比如明明是無價之寶的上好玉瓶,黯東辰偷梁換柱,拿些只值幾文錢的普通瓶子頂替,這樣又盜取出大量財富。
為官不到十年,這個職位不高的小耗子養成了一隻大碩鼠,如果楊凌不是親自負責查抄黯家,還真想像不出一個小小的戶部管庫部,能置辦下這麼龐大的財產。
梁洪笑眯眯地站在一邊,踮著腳尖兒瞧著後宅院外無邊的土地嘖嘖地道:「好傢夥,黯家好大的一塊地,這千頃良田光收租子,一年得多少收成呀。」
楊凌點點頭,忽地想起一事道:「這一路行來,許多地方已被圈為皇莊、官莊,豪紳財主們又擁有大量土地,而霸州百姓家家都要養馬,草地已經所剩不多,能養出好馬麼?
馬匹一旦不符合標準,或者馬駒病餓而死,官府就要懲罰大筆金錢,僅這一項,就是百姓不能承受之重,看來霸州乃至河南河北各地的馬政真的是壓在百姓身上的一項沉重負擔。
唉!苦了這些百姓,再熬一兩年吧。現在關外的幾個大馬場已經建好了,一開春就可以大量購買放養馬駒,很快就可以為軍隊提供穩定的戰馬來源,提供大量優質戰馬,到那時,這些百姓就不必再受這樣的剝削和勞苦了。再加上新農作物的推廣,讓百姓們先混個溫飽。
開海通商從沿海到內地,會輻射性地慢慢擴大影響,影響到農作物、土特產品的流通,擴大手工業、商業、運輸業、服務業的全面繁盛,我想……用上十年時間,這裡窮苦的面貌應該會有個大變樣兒了。」
他看了梁洪一眼,故意打個哈欠道:「一路奔波,我已有些乏了。梁公公,還是回去沐浴一番,早些歇息吧,明兒一早,咱們再聽樊知府稟報查抄情形。」
梁洪一聽人家下了逐客令,倒也不以為忤,便笑吟吟地拱手告辭,自回自己的居處了,楊凌立即叫人將那個乞丐帶進內堂。
黑瘦的獨腿漢子被扶進溫暖如春的內堂,坐在一張椅子上,楊凌踱到面前,盯視著他的面孔,許久許久才長長吸了口氣道:「果然是你,你是黑鷂子!」
那黑瘦漢子一直垂著頭躲閃他的目光,聽到這一句身子忽然一震,隨即抬起頭來呵呵慘笑道:「不錯,是我,我黑鷂子原也是一條響噹噹的漢子,到如今……到如今混成了一個乞丐。」
他垂下頭,披散的頭髮遮住了眼睛,楊凌卻看見兩行淚,從他骯髒的臉頰上直淌下來,到了下巴上已變得渾濁起來。
黑鷂子喃喃地道:「如果不是還有個瞎眼的老娘,我寧願就這麼死掉,凍死在街頭,一了百了。可我還有個老娘,我不孝呀,我不孝呀!」
他一邊說,一邊狠狠捶著自己的斷腿,楊凌一把扯住他的手,問道:「怎麼會這樣?你們離開時,我曾贈送了大筆的診金,你和令堂靠著這些錢怎麼也過得下去,怎麼會……怎麼會……鶯兒沒把銀子給你?」
「鶯兒?」黑鷂子抬起眼睛,神情怪異地看著他:「你叫崔姐為鶯兒?她……她真的隨了你?」
楊凌微微搖了搖頭,也在他旁邊坐下,悵然道:「她的霸州老寨被剿了,崔老爺子死在官兵箭下,她一心要報仇,怎麼會跟了我?我虧欠她良多,真的想好好照料她一輩子,真的想……可惜她不肯給我這個機會……」
黑鷂子聽得眼睛骨碌亂轉,「虧欠她良多?」
再聯想到崔鶯兒自回到霸州總是神不守舍的情形,黑鷂子斷定二人之間必定早已發生了關係。兩人一個是官,一個是匪,怎麼可能會有男女之情?莫不是他……倚仗權利強行占有了紅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