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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聽旁邊谷大用他們喊得甚是悽慘,還道這些人做作的功夫到家,可是扭頭一看,左側挨著他的羅祥以頭搶地,挨一棒子慘叫一聲,被麻布緊裹住的身子不住扭動抽搐,像一條蛆蟲,臉上痛得涕淚橫流,不由得怵然心驚:「看來他們並沒自己這待遇,是真真的在挨打了。」
他抬頭向範亭望去,只見范公公正舉杯自飲,神情悠然自得,那翹著的二郎腿還輕輕地抖動著,卻望都不望自己一眼。楊凌暗暗慶幸,看來範亭是記得自己是誰了,若不是他吩咐下去,自己這三十杖挨完,恐怕真要不死也殘了。
三十杖打完,軍士們棄了木棒,提起綁在他們身上的麻布四角,呼喝一聲舉了起來,楊凌見錢寧二目圓睜緊閉呼吸,當下不敢怠慢,也忙深吸口氣,只見四名軍士一齊發力,大叫一聲,將人高高地盪了起來,「嗵」的一聲摔在地上。
這一下摔得楊凌眼前一黑,幾乎岔了氣,他強忍劇痛,趴在地上半晌喘不過氣兒來,好半天才絲絲地抽著氣醒過神來,只聽左右一片呻吟之聲,偷眼瞧瞧,高鳳羅祥他們有幾個面色慘白,潔白的小衣沁出一片血紅,人已經暈了過去。
範亭慢悠悠地站了起來,一甩袖子說:「執刑完畢,咱家要回宮覆旨去了,走罷!」範亭領著一眾執刑的錦衣衛離開了,只剩下十個人趴在午門外頭動彈不得。
過了好半天,才有幾個東宮的小太監出來將劉瑾等人攙起,一直趴在那兒的錢寧趁勢翻身坐起來,谷大用等人被打得有氣無力,早已無力招呼他們了,被幾個小太監連拖帶拉地弄回宮去。
錢寧從懷裡掏出兩個小瓶兒來,丟給楊凌一瓶,說道:「全喝光,這是上好的金瘡藥,保證不會落下病根兒。」
楊凌艱難地坐起來,那班錦衣衛雖然手下留了情,三十棒子下來,仍是火辣辣的疼得厲害,估計屁股不但打腫了,而且必然破了。
錢寧手下的人趕過來扶起他和楊凌,攙出好長一段路,活動血脈,走得兩人只覺得麻不覺得痛了,這才喚過馬車把兩人扶了上去,錢寧來受刑時早有準備,車上鋪了厚厚的軟墊,還有個錦衣衛的郎中候在車裡,當下便把兩人扒了褲子上瘡藥。
兩個人肩並著肩光著屁股趴在那兒,錢寧說道:「楊大人,我先送你回家,然後回去養傷,哎喲,輕點兒,這屁股真是痛得厲害。」
錢寧吩咐了郎中一聲,又問道:「楊大人,我的手下丟了腰牌,被人找上了錦衣衛,奶奶的,壽寧侯果然了得,我堂堂的錦衣衛掌刑千戶,打了他家一個小小的家丁,居然請動聖旨,施以廷杖。不過太子出宮的事兒,我可一個字也沒有吐露呀,你們怎麼也被押出來受刑了?」
楊凌知道弘治必定另有一班人馬負責偵伺宮裡宮外的舉動,十有八九便是那傳說中已經秘密成立的西廠密探,他不敢隨意說破,只道:「我們回宮被有心人看到了,稟報了皇上,所以才把我們抓出來挨打,只是……連累了錢大人,在下實在過意不去。」
錢寧故作豪氣地道:「自己兄弟,本該有酒一起喝,有打一起挨,一點皮肉之苦算得了什麼?為了太子爺,再受些苦也是值得的。」
他湊近楊凌,低聲笑道:「聽說今兒午朝,李大學士和張鶴齡在金鑾殿上打起來了,皇上一怒之下,把他也下了大牢,嘿嘿,能讓他蹲蹲大獄,我心中也快意得很,他娘的,這個結算是結下了,君子報仇,十年不晚,咱們等著瞧,哈哈哈……哎喲。」
他這一笑,牽動傷口,忍不住笑得齜牙咧嘴,實是說不出的難看。
車到護國寺街楊家門口,楊凌擔心自己傷勢被幼娘看見為他擔心,所以拒絕了錢寧派人護送的好意,獨自下了車隱忍著痛意一瘸一拐向院中走去。此時夕陽西下,日光餘暉灑落院中,觸目一片金黃。
楊凌估計幼娘正在房中做飯,所以待他走到門口,便直起腰來,看看沒什麼破綻了,這才放心地推門兒走了進去。灶上火勢已微,一個黑色的罈子汩汩地冒著熱氣,一股濃郁的中藥氣味嗆人口鼻,卻見不到幼娘身影。
楊凌見狀不由一驚,他失聲道:「幼娘,幼娘?」喚了兩聲不見回答,楊凌急忙忍痛撲進房去,房中光線昏暗,只見幼娘蜷在床上,蓋著被子一動不動。
楊凌慌忙撲過去,抓住她瘦削的肩膀道:「幼娘,幼娘?」他探了探幼娘額頭,額上熱得燙人,韓幼娘的身子微微顫抖著,她聽見相公的呼喚費勁兒地睜開眼睛,想要說話,可是牙齒格格作響,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楊凌心膽欲裂,他驚恐地抱住幼娘,心中又痛又悔。這幾日他也看出幼娘食欲不振、氣色甚差,可是他覺得幼娘練武的人,身子一向強健,應該只是普通的傷風感冒,所以沒有太往心裡去,這時見她這副憔悴模樣,楊凌也像心被掏空了一樣,慌得難受,悔得燒心。
幼娘在他懷裡掙扎了一下,呻吟道:「好冷啊,相……公,幼娘好冷,我……我口渴得厲害……我想喝水……」
楊凌忙道:「我去,我去,等等,我給你打水。」
他慌裡慌張地跑到外屋,翻了半天,才把碗找出來,又到處搜羅,卻找不到開水在哪。在家裡這些事從來不用他操心,他渴的時候,溫得正好的茶水便送到了面前,他餓的時候,熱氣騰騰的飯菜便給他端上了桌,一切都是那麼自然,現在要他去照顧幼娘了,他卻什麼也找不到,想起幼娘的好,他心裡更加的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