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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她心中想像的楊大人的形象,他應該有最堅強的肩膀,可以為她撐起一方天空,他應該有一雙最深情的眼睛,讓她的心為他激動。
當她真正見到楊凌時,一時還無法把他和自己心中的那個夢畫上等號。他的樣子很好看,可是弱弱的,整天趴在屋子裡養傷,偶爾出來曬曬太陽,也是懶洋洋的,這副模樣和她心中的夢實在相差太遠。
直到今日,他騎在高高的馬上,身穿一身最神氣的盔甲,從轅門外望上去,他威武帥氣的身影好像充塞了天地,背景只是一片湛藍的天空。那影子正是她心中的夢想。
那一刻,瞧著這個英俊帥氣的大將軍,她的心真的動了,跳得從來沒有那麼快,楊凌的名字,和楊凌的形象開始在她心中重疊,勾勒出一個清晰的他。
她好想有一天能夠被他,被她心目中的英雄,這位英俊的少年將軍攬在懷中,讓他抱著自己縱馬飛馳,哪怕跑到天涯海角,哪怕跑到地老天荒。
而現在,夢,始終是個夢,再也沒有實現的可能了,而且,這番心思,他可能永遠都不會知道,或許不用多久,他就會把自己忘得乾乾淨淨了吧?
唐一仙鼻子一酸,忍著淚從懷中掏出那本帳冊塞入石縫內。想了想,她忽又將帳冊抽回來,向回跑了兩步,就擱在路邊一塊及膝高的石頭背月一面上。然後拾起塊石頭,躲回巨石後面。
鮑盡忠遠遠地看到了她的影子,不禁心頭大喜,看到她閃過巨石不見了,鮑盡忠急急地跑近來,剛剛繞過巨石,唐一仙就拼盡全力舉起石頭砸來。
鮑盡忠大駭,慌忙向旁一躲,石頭砸在他肩膀上,好像把耳朵也颳了下來,痛得鮑盡忠一聲慘叫,只覺半邊臉火辣辣的,耳鼓嗡嗡作響,一時什麼也聽不到了。
鮑盡忠一聲狂怒的大叫,舉刀便劈,這一刀勢若瘋虎,能一刀把人劈成兩半,但他重傷之下準頭不足,而且耳鼓受擊,腦袋有些暈眩,這一刀斜斜劈在石頭上,鏗的一聲齊柄斷了。
唐一仙這小妮子已知難以活命,存心拉上他墊背,石頭一砸下去立即撲上來死死抱住了他的腰向後拖去,鮑盡忠站立不穩,被這比他小了兩號的小女孩兒硬扯到崖邊,一瞧見下邊斷崖峽谷,鮑盡忠嚇得魂飛魄散。
他匆忙放下捂著左耳的手臂,腳跟抵住了岩石,用刀柄處的鐵環狠狠地砸著唐一仙的肩膀,唐一仙痛得嗯了一聲,死咬牙關,還是拼命地往懸崖方向拖曳,只想把他拖下懸崖同歸於盡。
一下,兩下,稚嫩的肩膀被單刀柄上系紅纓的鐵環磕得骨頭都快斷了,鮮血滲出衣袍,唐一仙痛楚忍受,忽然大叫一聲,死死地咬住了鮑盡忠胸前的衣衫。鮑盡忠被她一寸寸拉到懸崖邊上,都快嚇瘋了,他大吼道:「瘋女人,放開我,你他媽的!」
鮑盡忠惡狠狠地抬起手臂,用刀柄狠狠地在唐一仙腦袋上砸了一下,「嗡」的一聲,唐一仙眼前一黑,一股腥鹹的液體順著臉頰淌下來,流進了她的嘴裡。她抬起頭,怒視著鮑盡忠。鮑盡忠看著那令人膽寒的目光,又是一記狠狠地敲在她的頭上,血流得滿頭滿額,模糊了她的眼睛。
唐一仙如同騰雲駕霧一般,一陣暈眩,鬆了手踉蹌兩步,一腳踏空跌了下去。身形在空中翻轉,天下那輪紅紅的、朦朧的月亮是她看到的最後一幕景象,那輪血紅的月亮中,她似乎又看到了那個一身潔白盔甲的英俊小將軍飛馬向她馳來,頭上的紅纓在風中飛舞。
「他……一定……會為我報仇的!一定會!」唐一仙心底里微笑著想,軟軟的身子直墜谷底。
……
天色大亮,參將府第三進院落已燒為平地,幾縷青煙裊裊升起。
楊凌望著廢墟愣愣地看了許久。幼娘拿著件袍子輕輕走過來,踮起腳尖為他披在身上,柔聲說:「相公,你站了半宿了,這樣也不是辦法,還是回去歇歇吧。」
楊凌瞧見她的圓領箭袍沾了許多泥污草屑,還刮破了兩處,不禁愧疚地握住她的手,說道:「回來了?幸好你沒事,不然……我跳進火場的心都有了,唉,你病剛好,又山上山下地找人,奔波了半宿,回去歇歇吧,玉姐兒兩位姑娘正傷心著,你去勸解一下吧。」
幼娘輕輕偎進了楊凌,低聲說道:「剛剛幼娘已經見過她們了。相公,我知道你心裡不好受,昨兒你飛馬趕回,像瘋了一樣,眼睛紅得嚇人,幼娘都快嚇死了。」
楊凌嘆息一聲道:「我在酒宴上就覺得不對勁,鮑盡沈不是有氣量的人,就算肯服軟,也不會神態那麼欣然,還有那個劉士庸,心神不寧的,我早該告辭離開的,回來的路上,瞧見山上起火,我怕你……唉,跟著我,連進了京都是喊打喊殺的,什麼時候才能不讓你受苦呢?」
韓幼娘感動地道:「相公……你不要再自責了,幼娘嫁給你,就是你的人了,這一輩子富貴也好,貧窮也好,還能離開你嗎?就算咱們現在在楊家坪,還不是一樣要為了吃喝受苦,為了活著受苦?要防著山上的野獸,塞外的韃子,要擔心地里的收成……
相公為我做過的,比我付出的百倍都多,天下間有幾個男兒會為了妻子抗拒皇帝的命令?就算真的為你死了,死上一萬次我都不怨。」
韓幼娘拭了拭眼淚,說道:「只是……連累了仙兒姑娘她們,幼娘沒能護得她們周全,心中好生過意不去,如今要讓相公在太子面前為難,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