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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這頭海東青的超卓眼力,就算瓦剌人在林中隱藏得十分成功,它也該有所發現才是。塞里木卓爾撮唇發出一聲呼哨,天空中一道雪白的影子箭一般射了下來,刷地一斂翅,落在她的肩頭。它啄了啄翅膀,歪著腦袋看向自己的女主人。
自從卓爾成了花當帷帳中最受寵的女人,花當最喜愛的這隻玉爪海東青就成了她的寵物,卓爾好騎獵,每日帶著它縱馬草原,對它照顧得無微不至,玉爪對卓爾的命令也無不遵從。
「怎麼了玉爪,你偷懶了?」卓爾梳理著它的羽筆,然後順手從馬鞍前的袋囊中取出條肉乾塞到玉爪的嘴裡:「乖,好好地在天上看著,發現可疑的事情,要馬上向我報告。」
卓爾略一示意,海東青猛地一躥,張開強健有力的雙翅,又直插雲霄。花當下意識地抬頭,追望玉爪的目光還未收回來,「嗚~~嗚嗚」,激昂的號角聲長鳴起來。
花當霍地扭頭望去,伴隨著雄渾悠長的號角聲,右下方無數的小黑點密集地出現在草原的盡頭,逐漸形成一線洶湧的狂潮,向後翼剛剛投降的伯顏部屬們衝去。人未至,箭雨已帶起一片疾風,惡狠狠地摜入馬隊。
一時間慘叫連天,手無寸鐵的伯顏部落戰士們紛紛跌落馬下,其他的戰士或鐙里藏身,或掩於馬身另一側,單腿著地,驅趕著戰馬加速逃向阿爾斯愣的騎兵隊,同時狂叫著:「快射箭,還擊他們,是火篩的人馬!」
阿爾斯愣本來還想下令阻止他們逃入,以免亂了陣腳,而且伯顏剛剛歸降,儘管手無兵器,他也不敢讓伯顏的人馬完全混雜進來,可是一瞧箭雨無情地傾瀉在伯顏人馬的頭上,一時死傷無數,這道命令無論如何也說不出口了。
花當在中軍也已經看到了後方的混亂,看到了一面雄鷹大旗,果然是火篩的人馬。他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火篩和瓦剌聯軍派出輕騎目的就是要殺死伯顏,征服一個活的伯顏所產生的強大利益,比增加一萬騎兵產生的戰鬥力還大,火篩和瓦剌聯軍顯然不能坐視這種場面出現。
「該死的玉爪,現在越來越懶了,它在天上幹什麼?怎麼會沒有注意後翼?」花當在心裡惡狠狠地咒罵了一聲,向身邊親兵下令道:「快去,保護伯顏,一定把他活著救出來!」
阿爾斯愣的騎兵隊展開反擊了,可是逃進來的伯顏部眾太多,攪亂了他們的陣形,不要說形成反衝擊陣形,就是箭雨的反擊也無法形成足夠的密度對衝過來的馬隊進行有效打擊。
人馬如潮,蹄聲猶如隱隱殷雷,衝過來的戰士爭先恐後,那鋒寒的刀槍令人怵目,伯顏的人馬開始驚恐地怒吼起來:「給我們刀槍、給我們弓箭,讓我們反擊!」
火篩的騎兵攻到了,萬馬奔騰奮勇爭先,一叢叢的小隊組合,大喊著「喔噢」,揮舞著雪亮的馬刀沖了過來,阿爾斯愣氣憤地大叫:「滾開!不要阻礙我們擺陣!」
可是已經晚了,一方被自己的人馬沖得七零八落,另一方卻恍若一口鋒利無匹的彎刀,劃出一條圓滑勁疾的弧度狠狠地劈向鬆散混亂的軍陣,如何還能對戰?鋒利的鋼刀臨頂前最後一批箭雨射來,無差別地落在阿爾斯愣的親兵隊和伯顏的戰士們頭頂,慘叫聲一片。
阿爾斯愣的親兵衛隊被衝散了,鑿穿戰術迅速把他們切開,所過之處,波分浪涌,人仰馬翻,瀕死者的哀號到處都是。
「伯顏呢?快找到伯顏!」阿爾斯愣也知道伯顏對他的父親還有很大的利用價值,眼見已經無法形成有效攻擊,只得率人上前,希望搶了伯顏後撤。
「我在這裡!」伯顏領著十幾個親兵從混戰的軍陣中沖了過來,他們身上有血,手中握著各式刀槍,顯然是從被射死的人手中撿來的。阿爾斯愣大喜,連忙催馬迎了上去,一邊埋怨道:「我的軍陣被你的潰兵都沖亂了,快,跟我退向我父王那裡。」
「不必了,我自去尋他便是。」阿爾斯愣一怔,策馬剛剛奔到身前的伯顏猛可右手虛垂著的長槍就如毒龍出穴,自其肘彎下陡然向前,鋒利的近一尺半的帶血槍尖「噗」的一聲刺入了阿爾斯愣的左胸。
驚覺不妙的阿爾斯愣掌中的馬刀才剛剛舉起一半,堪堪揮過頭頂,胸口便一陣劇痛,他愕然瞧向伯顏,眼中滿是驚訝不信的目光。
剎那間變得模糊的聽力,朦朦朧朧聽到自己的親兵發出驚怒、痛罵聲和廝殺的聲音,只是好像是在很遠的地方,恍惚中他看到伯顏身後的人舉起了刀槍,沖向他的身側。
阿爾斯愣的身子搖晃了一下,伯顏猛可笑容一斂,猛地一收槍,胸前血如泉涌,長刀落地,阿爾斯愣在空中翻滾了一圈,仰面跌倒在地上。
胸口的血還在狂噴,年輕有力的心臟,把他的鮮血都泵出了胸膛。阿爾斯愣的身子不受控制地抽搐了一下,他從紛亂的馬腿間,看到湛藍的天空中,朵朵白雲映襯下一面雄鷹大旗已經到了跟前,然後聽到伯顏猛可大聲的命令:「阿勒泰,包抄向前,絕不能放走花當,這是我們最後的機會!」
強壯的身軀又抽搐了一下,泵出的鮮血漸漸變緩了:「阿勒泰?阿勒泰不是叛離了伯顏,淪落成草原上的馬賊了麼?他怎麼在這兒?他……為什麼扛著火篩的戰旗?」
生命在漸漸抽離,阿爾斯愣已經無力再想下去了,越來越呆滯的眼眸中留下的最後映像,是一隻碗口大的馬蹄,向他的臉上踩了下來,越來越近,越來越大,直至遮住了整個藍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