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儀仗繞至紫禁城東門,下轎,再拜,上轎,至內東門,下轎,再拜,這一通折騰,可憐黯夜一張粉飾的紅撲撲的小臉兒又變得煞白了。
禮部掌婚官上前對守在宮門口的接親太監馬永成馬大總管高聲道道:「朝恩貺室於戶部內庫掌庫官黯東辰之子黯夜,黯夜習先人之禮,使臣戶部鴻臚副使梁可振恭請納采。」
梁大人跪呈表文,馬永成亦跪倒接過,雙手捧在手中進入宮中,黯家呈送的禮物全部移交宮中小太監,一個個扛著箱籠,牽著麋鹿,抱著鴛鴦、大雁等物亂鬨鬨地跟在後邊。
馬永成捧著皇帝的回表,率著一幫小太監又跑回內東城門,高舉表文宣讀一番,黯家上下再次跪倒聽表,然後梁大人揚聲道:「起,將加卜筮,使臣梁可振問名。」
然後,又是互相跪拜,交表文,這通禮儀就足足折騰了一個多時辰,好在不用一直跪在外邊等著,黯公子可以時時回轎中休息、服藥,上百號人在宮門外翹首等待了很久,馬永成才大搖大擺地走出來,把眼睛一掃,高聲道:「有制!」
掌婚使梁大人忙招呼黯家上下一齊排班跪好。馬永成高聲宣布:「弘治皇帝第二女(長女夭折)秀寧,封永福公主。年已及笄,可議婚配。」
眾人再行三拜九叩禮,恭謝聖恩,馬永成眉開眼笑地扶起黯東辰道:「黯大人,恭喜恭吉,當今皇上在乾清宮設御宴,宴請親家,請兩位長者和貴公子入宮。」
跟皇上一塊兒吃飯,黯東辰心臟一陣亂跳,幸福得耳朵都嗡嗡作響,馬永成笑眯眯地道:「一會兒飲宴時皇上就要賜下婚書,永福公主就是你黯家的人啦,黯大人,一步登天吶,呵呵呵……」
黯東辰定了定神,驚喜地道:「同喜同喜,多謝公公!」借著四手相扶,大袖飄飄,一疊兒白花花的銀子又遞了過去。馬永成不動聲色地接在掌心,拍拍他的手臂,一轉身,揚聲道:「皇上賜宴,黯氏父子、長輩領旨入宮!」
在他帶領下,黯氏父子和母舅李虎隨在他身後,亦步亦趨地進入皇宮,厚重的宮門重又重重掩掩上,將披紅掛彩的車馬轎子和家人們隔斷在宮門之外……
楊凌沒想到高文心要拜訪的那位杏林高手居然是金針劉,昔日自己負著幼娘九城尋醫時找的第一位名醫,野菊齋的劉先生。
高文心下了轎子,綠油油的窄袖對衿襖兒,月白秋羅裙子,一對羊皮銷金鳳頭鞋兒,娉娉婷婷,俊俊俏俏,楊凌挽住了她的手,悄聲道:「原來你要討教的就是這位金針劉呀,金針劉好像兩眼就認得金子,醫術高明麼?」
高文心低聲笑道:「夫君,劉先生診金要得是高了些,不過醫術還是高明的,十三科中他精擅的至少五科。學醫者大多精擅一門,旁的或有涉獵,但是誰也不敢自詡包治百病,不管什麼病症全都能治的神醫從來可就沒有過,太皇太后這病似於肺癆,可肺癆又有四五種,而且太皇太后又夾雜其他病症並發,不好決斷,劉先生是此道行家,討教一下或許會有益處。」
楊凌捏捏她的小手,輕笑道:「這些我不懂,你討教你的,我只是陪伴我的佳人同游而已。」
高文心甜甜一笑,剛想對夫君調笑幾句,前方金針劉已經笑呵呵地迎了出來……
金針劉可不記得當初背著妻子上門求醫的那個錦衣衛了,可是今日登門的威國公他卻久聞大名,威國公夫人高氏,是高太醫之女,與他齊名的京城神醫,自也不敢小覷,接進廳中奉上茶來,細一攀談,這才知道她的來意。
這金針劉醫術高明,不過為人有點貪財慕勢,而且就算是心胸豁達者也很少有人樂意把自己的獨到醫術告知別人的,但是對高文心卻不同。為什麼?因為她是國公夫人,不可能和他搶飯碗,說出點獨到見解,做國公夫人半個老師,那是何等光彩?所以金針劉倒也沒有藏著掖著,聽了高文心對病情的敘述,便捻著鬍子搖頭晃腦地講解起來。
高文心醫術不在他之下,兩人各有所長,這一番研討,金針劉也是受益匪淺,楊凌聽著二人一套套的醫學術語,腦袋暈暈沉沉全不明白,初時還坐著,後來聽的煩惱便站起身走到廳門口負手欣賞院中雪景。
國公登門,野菊軒便暫時關門歇業了,院子裡很是清靜,幾枝老梅樹紅花綻放,映著白雪,顯得極樣嬌艷。楊凌悠悠吐出胸口一口濁氣,眼望紫禁城方向,悵然想道:「黯家已經進宮納采問名了,這時辰皇上該賜宴了吧,賜宴,交付婚書,這親事就定了。
不知道永福那小姑娘滿不滿意,唉!她的性子溫吞水似的,說半句留半句,叫人怎麼猜的明白?這要是永淳的性子就好辦了,要是為她選駙馬,我估計她能把要找夫君的相貌、條件寫得清清楚楚,讓我按圖索驥……」
廳中兩位神醫議論的入神,就是比較勢利的金針劉也把國公爺丟到腦後了,兩人已從太皇太后的病情討論到了相似病症病例的解決辦法。
只聽金針劉搖頭擺尾地道:「老夫以為不然,大骨枯槁,大肉陷下,胸中氣滿,喘息不便這些表象,並不能作為用藥之據,首先應判斷是『癆蟲』、『瘵蟲』引起,還是正氣虛弱,如先天不足、後天不當,從而導致精氣血虧損,於是正氣不足,邪氣即可乘虛而入。
比如說前幾日老夫為戶部黯大人家小公子診病,這位公子就是胎裡帶的毛病,先天不足,精血不旺,全賴自幼家境富裕,各種補藥盯著,原本好好將養,或能長壽,可是他又苦讀詩書,竭盡腦力,加上天氣驟寒,導致外邪入侵,瘵蟲入體。